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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顿悟那一日起,秦非明一直闭关到过年。

    过了年他就十六了,离天元抡魁还有两年。如果天元抡魁出现什么波折而延后,他就会因为年龄丧失资格。

    不过,如今的神君出自剑宗,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过年的半个月,秦小娥打算回家去。她攒了十五两银子,用一块布料做了荷包,布料够多,又做了一个荷包送给哥哥。

    秦非明接过来,不置可否的看了看。

    过年时许多弟子都要回家去。剑宗一下显得空荡起来。

    秦小娥走得更早几天,临走之前衣衫什么的都整理捯饬了一遍。剑宗下属许多门派,这时候会送来帖子,下去交际应酬也是神君的责任之一,这一次玉千城带着朗函天和岳万丘都走了。

    寒冬第一场雪自夜里飘然落下。秦非明在一阵不合时宜的春梦里骤然惊醒,汗水打湿了鬓发,他闭着眼睛往下面摸了一回,起身点亮了油灯,换了一件干净的中衣。

    梦里银雪一样的霜发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他和那人交颈而坐,在床榻上缠绵。幽远寒冷的信香弥漫了一室,纱罗帷帐,摇曳娑娑,他在一双手臂之间喘息不止,心跳快得不寻常,狂热的抓住一缕长发,想将长发咬断咽下去,将那人彻底吞吃入腹,探身过去咬中后颈的结醍,染上属于他的气息。

    但他还没有分化。没分化,还不能标记地织。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秦非明惊醒过来。

    秦非明懊恼了一阵,梦里肆意妄为,未尽齐欢,为何突然讲了逻辑,醒来时别有一番不甘滋味。但春梦无痕,不该多耗精神,他又翻开这段时间磨了边的清心诀,天还没亮,外面闷闷沉沉的冬夜,流云遮住了薄月,风里卷着沙沙碎雪。

    “即展眉头,灵台清悠。心无挂碍,意无所执……”

    外面咚咚几声,秦非明站起身来:“谁?”

    “秦师兄,是我。”无情葬月的声音,很有些惊惶:“我能进来吗?”

    秦非明心里一动,走过去开了门。

    无情葬月发了烧,面上红的厉害,随风涌来一股信香。秦非明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少年人目光,皱眉道:“飞溟,你……”

    师弟倒了下来,他不能不接。

    大夫很快来了。无情葬月几次潮期都不安稳,大夫开了药,直说没别的办法,以后染醍或许就好了。地织本就少见,开的都是静心宁神的药,秦非明无可奈何的送走了大夫,把人安顿下来,自己去炖药。

    神君和执剑师都走了,十二岁的师弟年纪还小,来找他帮忙当属正常。可秦非明总觉得哪里别扭的不对劲,无情葬月把他当做可以依赖的师兄看待,而他却觉得师弟未免待人太无防备之心,怎可在潮期贸贸然敲别人屋门。

    “喝了药就歇下,我交代厨房晚上送清粥小菜,今夜我有事出门,明日回来……可要带一些零嘴?”

    无情葬月涨红了脸,摇了摇头。秦非明掖好了被角,心里叹气,无情葬月低低一声:“秦师兄。”

    秦非明应了一声,慢慢说:“睡吧,我不走。”

    他等师弟睡着了才悄悄关上了门,离开了剑宗门庭。

    小宁住的地方和半年前不同,多了一间新砌的邻间,屋子里搭了张木床,铺了条歪歪扭扭的薄被。柴房里多了个不小的地窖,地窖里收拾的很干净,角落里还有很多煤块和鱼干,还有两筐晒干了的白薯。

    地窖里不通风,很容易食物发酵耗尽了氧气,秦非明想到此处,就要退出地窖去。不过他一眼扫到了那一串大大小小的鱼干,比白薯堆得还多。

    鱼干拿盐抹了,又风干过,挂在绳子上晃来晃去。秦非明慢慢拧起眉毛,这么多的鱼干……小宁,何时喜欢存这么多的鱼?

    上面隐有人声。秦非明吹熄了灯悄悄上去,屋子里灯亮了,传出小宁气恼的争执,与他争执的人怒道:“贼喊捉贼,谁躲在暗处不怀好意算计你,我是来警告你,不许再到我爹面前装神弄鬼,下

    次再见,决不轻饶!”

    狠话扔下,那人大步走了出去,门砰的一声重重撞上。

    涌入的风熄灭了烛火。

    小宁怔怔片刻,忽然回过头去,秦非明站在垂帘下,伸手撩开布帘。风里极为刺激的信香让他难以呼吸,难闻的信香之中,还夹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淡淡的花香一样的薄蕴。

    “秦二……”

    “他欺负你?”秦非明问:“什么时候的事?看他模样,是星宗弟子。”

    小宁吓住了,道:“你想什么?你可别找人家麻烦!”

    “什么麻烦,信口胡说,污我清白。”秦非明略去不提,递给他药方:“我师弟分化成了地织,别人信不过,你看一看药方。”

    “疑心病,在剑宗肯定没什么朋友。”小宁暗暗松了口气,接过药方,他看了一眼,道:“怎么的开了这么多大补的药,他是虚的起不了床?”

    无情葬月的症状多是热症,远远谈不上虚。秦非明心里想,但谁又知道呢,他到现在才发现从小一起鬼混的朋友居然可能是地织,可见表面之的痕迹实不可靠。

    小宁听了,骂了几句,没把脉,只得开了静心去热的药方,抓了两包药,秦非明摸了荷包出来,不由哑然——他没带银子。

    “算了吧,你还和我客气。”小宁探过头看了看他的荷包:“交颈鸳鸯,你春心动啦。”

    秦非明一僵。

    小宁当他承认了,又瞅了几眼:“绣活不错,绣的挺好看。”

    “是挺好看。”秦非明收起荷包,不急着走:“小宁,地织……还有什么要小心的?”

    “那荷包是你师弟绣的?”

    秦非明笑了笑:“你猜?”

    小宁没怎么犹豫,拿了本医书现场教学。秦非明凑近了,再无疑惑,小宁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气,难以形容,十分浓艳,但走得远了,又十分模糊。

    道域向来少有地织,一夜雨后春笋,好似多了起来。

    他恍惚了一瞬,那夜祭典里的幽冷气息缭绕不去,小宁说累了,倒了杯水:“……别的不说,潮期格外小心。你师弟要有钱,下次一起来,我给他开个对症的药方。”

    “不急。”秦非明道:“你说,我会不会还未分化,将来可能……成为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