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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噜噜噜”的水泡在沸腾的锅子里冒出,随着“啵”地一声轻响,原本锁进汤中的,用深海火山附近鲜鱼熬汤的美味就跟着白花花的水汽往外溢。

    这煮着鱼汤的锅子被架在一个临时做出来的篝火堆上烤,银色的锅子底下一半都是使用过度的漆黑,锅身也有很多坑坑洼洼的撞击痕迹,不知是被人在这茫茫大海上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

    篝火堆所在的海岛周围并没有人,唯有临近海滩的不远处有两道交叠的人影,动作间摇晃出的波纹撞上一波波往海滩上推的浪花后,才慢慢消散无形。

    近了便能听见其中一人低低的讨饶声:

    “不行了……你不要总是往前,我我我撞的胸好痛……我的胸会不会被撞成盆地……”

    “呜呜你为什么不剪指甲……”

    “脚抽筋了……唔真的……”

    听见她各种捣乱气氛的话语,索菲亚忍无可忍地堵住了她的嘴,辗转反侧间,加快了手头的动作,成功将人逼得啜泣着差点从礁石上滑下去。

    不多时,花白禾被好好地安置在火堆旁,手中端着一个不知对方哪里捞来的碗,深深吸了一口碗里奶白色的鱼汤味道,小心翼翼地吹凉一点后,才放到嘴边嘬了一小口。

    而索菲亚在旁边任劳任怨地给她捏真在水底抽筋了的右脚。

    索菲亚力道适中地给她捏着腿,视线却放在她的脸上,看她捧着那个比脸还大的碗喝汤,觉得有点可爱,开口问了一句:

    “好喝吗?”

    花白禾不知领悟了什么潜台词,立刻喝了一大口,碗边的汤沿瞬间降下去一大截,这才装出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说:

    “一般般吧。”

    索菲亚笑了笑,然后突然抬手捏住了她略有些婴儿肥的双颊,舌尖长驱而入,将里头还残余的鲜味和这果冻般柔软的唇舌尝遍,这才松开了她,眯了眯眼睛打量着眼前人,实话实说道:

    “我倒是觉得,味道很不错。”

    花白禾:“……”

    流氓。

    她本人很喜欢这种喝汤的方式,但毕竟有系统在,不能做的太过火。

    花白禾在内心中叹了一口气,捏着铁锅的两边的耳朵,又给自己倒了许多汤进碗里,然后将那份盛满的汤放到对方的面前,不太情愿地说了一句:

    “喏,给你喝一口。”

    索菲亚看着她一副生怕自己连碗带汤吞下去的吝啬样子,顿时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

    她真的端着那碗热乎乎的汤一饮而尽,一滴都没给花白禾留。

    花白禾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空碗还给自己,甚至心情相当愉悦地冲自己说了一句:“这一口味道也不错。”

    花白禾:“……”

    你个龟儿子怎么还没被烫死?

    系统在她脑海中凉凉地叹了一句:“果然是塑料炮-友情。”

    一碗汤就能反目成仇那种。

    花白禾假装没听见,将自己的腿从对方身上抽回来,然后……她把鱼汤连锅端走,远远还能听见索菲亚调侃她的笑声。

    恰在这时——

    塞壬忽然从海中冒出脑袋,紧接着甩了一大堆鱼、贝、石花菜之类的丰盛海产上来,心高气傲地朝索菲亚露出了轻蔑的一笑,然后期待地看着花白禾。

    结果花白禾还没反应过来玩,索菲亚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这对海产:

    “宝贝儿,快看!天上掉馅饼了,哎你还想吃点什么?”

    塞壬:“……”

    她一定是故意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鱼?!

    花白禾想了想,也觉得不掺合进男主女主的故事里最舒服,于是她只犹豫了半秒钟,就开始戳着手指点菜:

    “鳗鱼卷、炙烤三文鱼寿司、海鲜蛤蜊汤……”

    索菲亚看了看她手里唯一的厨具——一口破锅子。

    但是她半点为难的样子都没有,只相当淡定地按了按手指关节,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记得不远处有个海-盗窝-点,那里应该有完整的厨房吧。”

    从海中冒出头的傅光启刚好听到她这句话。

    傅光启:“……”

    有些鱼为了宠老婆,真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干的出来。

    然而人类如他沉默了,有的鱼却不甘寂寞,或者说是仍然没死心。

    塞壬不知是不是之前知道了索菲亚跟曲暮春在海中为爱鼓掌的事迹,在花白禾三两下喝碗汤,用树枝芯做的筷子挑完鱼肉、准备跟着索菲亚重新下水的时候,她忽然从后面追了过去。

    而后,她低声对花白禾说了一句:

    “你不是喜欢大尺-寸的吗?”

    “比起她,我还会更多的花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花白禾:“……”

    花白禾:“???”

    她震惊地划着水,回过头去看说出这话的塞壬,看着她面上的诚恳和认真,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是什么让一代女主,沦落到靠牺牲肉-体和技术才能找到对象的地步啊?

    简直男默女泪。

    索菲亚同样也听到了她话语里的内容,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沉了下来,她瞬间没入水中,像是一道蓝色闪电从水底蹿过——

    下一秒,塞壬被她一尾巴拍飞了出去。

    花白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索菲亚回过头看她,虽然脸上的笑容并未减少,但语气却变得危险许多:

    “你心动了吧?”

    花白禾无辜地举起手做出投降状: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索菲亚一生气,她就感觉自己的腿根又开始抽痛,才刚刚被“喂饱”的人现在一点都不饿,于是赶紧开口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我只是觉得她这样迫切脱单,不一定要考虑我,反正她雌雄同体,择偶范围很广阔,我们当中……还是有黄金单身汉的。”

    索菲亚听到她的狡辩,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而后动了动尾巴,轻松游到了她边上。

    她抬起手,摸了摸花白禾右肩膀的部分,低声问了她一句: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给你纹身吗?”

    花白禾真不知道,直觉告诉她这女人现在危险的很,所以她乖巧地顺着对方的意思,问道:“为什么?”

    索菲亚露出了个颇有些邪佞的笑容,一本正经道:

    “为了监督你——如果你偷偷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你就会变成泡沫消失掉。”

    花白禾:“……”

    她怜悯地看了一眼索菲亚,问道:

    “你是不是童话故事听多了?”

    她怎么不说自己会被十万伏特电成渣渣呢?

    骗人不成的索菲亚:“……”

    她生气地将花白禾拉进了水里,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一次,试图在‘偷吃’的边缘徘徊和不相信老婆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

    然而末世里,并不是谁都能像这一对一样齁甜。

    被甩飞出去的塞壬正好撞在了傅光启的身上,所幸他的身体也因为血脉的力量被转化过,这才能毫发无伤地接住塞壬。

    因为之前被花白禾忽悠,所以傅光启这会儿的心思都还在塞壬的身上,好奇自己对对方究竟持了什么心思。

    他松开手,任对方重新在海水里保持住姿态,蓦地开口问了一句:

    “如果,她永远都不会考虑你呢?”

    人鱼族的视力一向很好,塞壬哪怕是在现在这个位置,也能轻易地看到远处水下发生的事情,但是对方刻意避开了她,让她感知的并不真切。

    唯有海水被各方动作撞击的不太平静的波纹,轻轻敲打在她的鳞片上,好像在跟她诉说远处之人的动作快慢。

    她知道自己没有希望。

    从刚才曲暮春回头看她那一眼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那双眼睛里有震惊、不解、愕然,却独独没有心动,除却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人眼中有对她容貌的稍许惊艳之外,后来,再面对自己的时候,曲暮春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大约是她被索菲亚打败了太多次,所以在没有跟那家伙的一战之力以前,塞壬在旁边看过这两人太多次。

    短短的几日相处中,在她还不知什么是情爱,独独只生出占有-欲的时刻,她就已经明白了人类的苦涩。

    她甚至能读懂这两人之间不经意对上的一个眼神——

    那里面有着很让她羡慕和向往的感情。

    像她上一世走上陆地,见到的一对在雪地中互相搀扶着前行的老人,较矮的那个身上套着厚厚的深绿色大衣,时不时展开想将旁边那人给裹进来,却只是被拿着拎着锈色工兵铲的老伴儿凶一句:

    “你好好穿着!这么脱来脱去的做什么!我不冷!”

    明明语气相当恶劣,却只换来身边人的一声笑:

    “什么不冷,我还不知道你吗?我这衣服穿着大了,正好再塞一个你。”

    那两位结伴老人的目光对上时,视线里流淌的情意,就如曲暮春和索菲亚之间那般。

    塞壬闭上了眼睛。

    她的面前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里面都是她和那个曲暮春的好多世碎片。

    无一例外的,在那所有的世界里,她都没有得到过对方。

    不知为什么,她光是看着,都觉得疲惫。

    塞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执着于这个人,只是脑子里好像被神灵种下了一个念头,强调着:

    你爱她,你深深爱着她。

    爱吗?

    她并不知道。

    然后,她想起自己每次提那些回忆的时候,索菲亚都会冒出的内容:

    “你是哪来的冒牌货?”

    “你从哪儿偷来的我的记忆?”

    ……

    塞壬睁开了眼睛,目光中少有的带了些茫然,回身对上傅光启:

    “我不知道……”

    然后她打量了对方半天,忽然皱了皱纤细的眉头,问道:

    “你想上我?”

    毕竟她还是兽-性思维,不懂那些情情爱爱,见到这种类似倾慕、在意的目光时,就会自动将那与交-尾联系起来。

    傅光启:“……”

    傅光启:“???”

    ……

    同一时刻,陆地上。

    “咳咳……”男人低低的咳嗽声响起。

    身形高大的男人旁边跟了个仅到他腰身的小女孩儿,她听见咳嗽声,似懂非懂地抬起头来,戴着手套的手晃了晃他的掌心,她张口问道:

    “叔叔,你是不是生病了?我们要去医院吗?”

    夏单却只是对她摇了摇头,回道:“丽莎,我想去机场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飞机,我想……回到家里去看看。”

    明明对方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儿,他言语间却是礼貌的尊重,他在认真的征求小女孩的意见。

    丽莎将脸皱成了个小包子,似乎有些犹豫:

    “好吧……但是我们必须得先找到个休息的地方,叔叔,你生病了,你需要休息。”

    夏单笑了笑,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他帮丽莎把围巾在脸上裹得更紧了些,哪怕现在已经不如末世之初那样的恐怖低温,在外头待久了总还是冷的很。

    他们俩正从一条“华人街”附近走过。

    也许是因为末世来临各方势力崛起的缘故,这华人街中竟然还有老人趁着是白天,大咧咧地竖着自制猎-枪,在椅子上坐着晒太阳。

    可能是因为夏单还牵着个看着毫无杀伤力的孩子,他的路过并未引起那老人过度的戒备,只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又揣起手,一副悠闲着继续晒太阳的样子。

    那老人虽然两鬓斑白,然而身上的肌肉看着比他还要经练,不知是不是以前的战场上退下来的。

    夏单路过的时候,听见楼上传来一道苍老的女音,说的是粤东地区的乡音:

    “阿堪,今天回了吗?”

    夏单辨别不清楚那个字是‘堪’还是‘坎’之类的,只是因为家乡话恰好跟他童年的家乡泰国菜贴近,以至于他不自觉地停了步伐。

    丽莎抬起小脑袋看了看他,也没开口催促他什么。

    “没呢,我在路口看着,儿子回来我会喊你。”

    坐在楼下晒零度阳光的老头儿中气十足地对楼上吼了一声。

    夏单忽然明白了,这对老夫妻在等他们出远门的孩子。

    这么多天来,他看过了因为条件险恶,用尽坑-蒙拐-骗手段抢走别人食物、药物的人;也看到一些因为没有保存自身的实力,所以依附于其他强者的人;甚至还看过很多人在逃命、猎食中,眨眼间沦为其他野兽的食物……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残酷,当他忽然看到这温暖的、不似绝世中该有的一幕时,他久久地没挪开自己的步伐。

    可能是阳光突然有了暖意,又或许是远在异国听见的乡音太过亲切……

    他忽然就想起了出国前,往他行李里不断塞家乡特产的爷爷。

    在他读书的时候,他曾经背着书包从家门口一路走到校车停靠的车站,每一次,他爷爷都会在后面背着手,慢慢地踱着步子,目送他上车之后再离开。

    多少次,他晚自习放学太晚,从寒冷的车站快步穿过马路想回家的时候,都会在路灯下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在那里等了多久。

    如今世道险恶,他久久不归家,家中逐渐老去的亲人,会不会也在一个如此相似的路口前,焦急地等着他回去?

    那一刹那,夏单恨不能给自己插上一双翅膀,飞过这片广袤而陌生的国度,回到那片让他熟悉的故乡。

    “吼——”

    突然之间,旁边传出了一声极为沉重的野兽低吼声!

    夏单蓦地从回忆中将自己拉扯出来,握紧了牵着丽莎的手,与此同时,原本揣着手盘坐在椅子上的老汉,也已经提着枪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握紧了手头的猎-枪。

    很快,一道笨重的巨大身影从前方的街道里滚了出来,那毛绒的厚皮毛,加上那尖锐的爪子,见过它庞大身躯图片的人都知道——

    这是一只熊。

    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进城市里来的,又究竟有没有获得什么奇怪的变异功能,目前除了格外大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它似乎在跟一个角力不赢的对手争夺猎物,很显然,它是惨败的那个。

    因为它在原地低吼了半天,最后也没敢上前一步,仅仅是最低程度的示威罢了。

    更恐怖的是,它的对手……始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饿着肚子的熊,在森林里是最可怕的存在。

    老人和夏单等人已经趁着它没注意到这边的时候,身形极快地闪进屋里躲了起来——

    但那熊却慢慢地朝着这个地方来了。

    厚重的熊掌拍在地上,打出隐隐的声响。

    夏单抱着乖乖不出声的丽莎,皱着眉头思考:

    附近除了这熊,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存在,万一那熊招惹了老人,猎-枪声音一响,引来的东西指不定更多。

    他有些头疼,刚在想怎么把那熊引开,就发觉有一双小手按了按他的太阳穴。

    夏单低头看去,丽莎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而后,褐色的双眼陡然变成了怪异的冰蓝色。

    无形的脑波以她为核心释放了出去……

    不多时,外头那只熊的步伐顿了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飞奔而去,不知是不是又找到了新的猎物。

    夏单倏然松了一口气,立刻抬手接住能力使用过度的小女孩儿,低声道:

    “饿了吧?看来我现在只能去问问这二老缺不缺干孙子,好找个地方给你做顿饭了。”

    丽莎这能力好用是好用,用完也是真的……

    极其容易使人饥饿。

    夏单之前还不知道这个事情,直到看见她差点把巧克力的包装纸吃下去之后,摸索了大半天才找出这个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