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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七,天气终于放晴,看着明媚春光,人的心情都莫名好了些。

    被蔷娘缠得受不了,陶心荷盘算一下手头事务,给出准信:“好妹妹,咱们后日就出发,好不好?庄子已经跟人家商借好了,又不会长脚跑掉,你着的哪门子急?”

    “为什么明天不行啊,姐姐。宁娘他们,好像冒雨在十六那日就去了吉昌伯家庄子。咱们能遇上他们么?”陶心蔷不依不饶,刨根问底。

    陶心荷有苦难言,若不是为了避开程士诚,她为何要挨个庄子打听过去,找别家商借?好在京郊一个庄子一片地界,只要自家女眷就在庄子附近游玩,总不会碰上吧,天幸时间又错开了些,希望他们这一两日就回京,那就更好了。

    长舒一口气,陶心荷点点自己肩头,指使妹妹:“哪里这么多问题,过来帮我捏捏颈子。你二姐又有了身孕,已告诉你了。咱们总要将送去确州的物件打点好,明日送出去,才能放心成行吧。对了,你不是说,还有绣了半年的虎头帽,要捎给蓉娘家长子么?快些拿来,一并放到包裹里去。”

    陶心蔷被提醒,接着给姐姐草草揉按了几下,就跳起来跑走,回自己院落取东西去。

    陶心荷笑着,对妹妹背影摇摇头。晴芳不声不响走过来,帮她继续按摩肩颈,她则提笔,安生续写娘家给陶心蓉的贺礼单子,落笔到地址确州时,笔锋微微一顿,“石”字边墨迹重了些。

    幸好她及时回神,定睛一看,还不算污损,自失地扯扯唇角,不能因为确州是莫家兄妹的故乡,就这么影响情绪吧?

    还是集中精神到走礼上才行。陶心荷暗暗嘱咐自己,不过随即想起一事,问道:“晴芳,库房里玉雕的送子观音是两座对不对?”

    晴芳在陶府,很快如同之前在顾府一般,掌管了库房、账房,依然是陶心荷的左膀右臂,此时皱眉思索了下库存,轻声应是,请示主子,是不是要取出来,寄到确州二姑奶奶那处。

    陶心荷拍拍晴芳手背,喃喃道:“你别逗我笑,颈子酸胀着呢,多使些力气。送子观音,哪里有赠一对的?取出来,给确州送一座,另一座,给弟妹院子里送去。”

    晴芳应是,手头动作不停。陶心荷蹙了蹙眉,又轻声吩咐:“晴芳,弟妹那里,你亲自送去,问她这两日身子可好,也说一下预定后日出发的事情,大的方面我们准备好了,她随身东西自己张罗张罗。”

    “嗯,还有……她若问起我,就说我家务有些忙,有什么话托你传来就行。后日到了京郊闲下来,我再慢慢陪她,让她莫见怪。”陶心荷如是补充。

    顾凝熙猛然听闻,陶府上下要出京游玩,来不及多想,脚步一转,就要往陶府那边去,希望好歹见娘子一面。

    识书在后面追喊:“爷,往哪里去啊?远的话雇辆马车不?”

    顾凝熙听而不闻,满心想着,娘子他们是不是已经出发离京了,越走越快,墨青色袍角飘荡,像是他忐忑的心境。

    穿行闹市,他瞄到路边一位身穿姜黄色衣着的女子背影,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脚下骤然停步,目光锁了过去。

    识书气喘吁吁追上,扶着双膝喘气,想说“爷,识画还在酒肆雅间守着您那些文字,不敢动弹呢,咱们这是干啥”,却忙着调匀气息说不出来。

    顾凝熙十分惊异地发现,他从背影认人的本领,似乎提升了。方才猛一看,背对自己的女子衣衫颜色,让他想到了娘子,然而定睛打量,那人的个头、举手投足,定不是荷娘。

    蓦然回首,并非佳人,他怅然若失。

    顾凝熙手握成拳,无意识地扫过周遭铺子,看到斜前方是女客进出不绝的燕春阁,极有名气的首饰铺子。

    想来就惭愧,夫妇结缡三年多,顾凝熙还是去年腊月才茅塞顿开一样,首次给娘子买喜鹊登枝压发,就在这间铺子,好像也没送到她心坎上。

    顾凝熙恍恍惚惚,与女客擦肩,走进了燕春阁。识书跟在后面咂舌,这铺子可贵,他们主仆本来只是去趟礼部就要回酒肆的,没带什么银钱,爷要作甚?

    伙计热情洋溢地招呼,殷勤询问顾凝熙要看什么样的首饰。

    上一次夫妇难得逛街市,携手在这里进行的对话,浮现在顾凝熙脑中。娘子那时候仿佛赌气一样说过,自己若是将她惹恼了,她便再不穿姜黄色衣装,任他顾凝熙怎么找都找不到。

    一语成谶。顾凝熙无比清明地回忆起,自从正月初七以来,他仅有几次见到娘子,她真的从没有穿过姜黄色。

    不过,顾凝熙不太确定地追忆,他是不是,每次都认出了娘子?即使不敢脱口称呼?甚至因此惹娘子嘲讽过?

    是不是意味着,不靠固定的衣衫、发式乃至熏香,脸盲如他,也能够凭籍诚心辨认准人物了?

    燕春阁伙计见眼前衣着体面、形容憔悴的青年男客仿佛在发呆,腹诽嫌他耽误生意,声音提高几分,问顾凝熙有何需求。

    顾凝熙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挡在人家店铺门口,顿觉羞赧,连忙侧身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