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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日未见,陶心荷没想到与两个机灵活泼的小厮重逢是这等局面。

    微微抽动鼻翼,陶心荷突然发觉这间临时腾空的屋子残留着窜鼻子的农人汗味儿,新添浓重的血腥味儿,熏得她眼睛生疼,几欲落泪。

    房屋既不方正又开窗不大,阳光被阻隔一般,靠着门这侧的床上,被子只盖到他胸下、半裸上身侧卧的顾凝熙半明半暗,遑论紧里面的顾凝然了,简直就是一团阴影。

    大夫叮嘱言犹在耳,小厮求助更添陶心荷烦乱,她想靠近看看顾凝熙又近人情怯,脚步欲迈不迈,低声喃喃道:“回到京城就有办法了。”

    识书接话:“夫人,爷带着我们骑马赶来的,爷这样子,怎么回京啊?”

    陶心荷想了想自家停在庄内的车马,应付日常所需并无问题,但是大半日车程,能保证平平稳稳将身受重伤的顾凝熙送到京城医馆么?

    不知怎地,今早吉昌伯和父亲在正堂闲谈,提到他们府里马车用了军中给车轮包铜片贴马皮的特殊工艺,不颠不簸,比寻常马车稳当三分,运送新生婴儿或垂死之人都毫无隐忧的话语,闪现在陶心荷脑海。

    程士诚就在旁边庄子里,何不借他伯府马车一用?总要保住顾凝熙性命才好。

    陶心荷告诉自己,夫妇一场情意已尽,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知道更好的办法,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很快自我说服,陶心荷状若无迹扫了顾凝熙沉睡的面孔一眼,定神说道:“我来想办法,你们守好他,我随后问你们来龙去脉。”

    她走到门口,果然见着陶心蔷蹦跳着过来,询问有何事能帮忙的,晴芳更是早早在门外守着等吩咐了。

    陶心荷令他们拿来纸笔素纸,因陋就简,将纸张贴在凹凹凸凸的墙面,迅速站着提笔写字,头也不回安排道:“蔷娘,你带几个懂事的下人,拿着我这张手书,到旁边找吉昌伯爷求助,简单说下顾司丞情形,向他求借马车一用,说话客气些,就说……就说,我陶心荷领他情分。”

    “晴芳,你在庄内多调集些松软的被褥,准备着铺垫在马车上,减少道路颠簸。如今时辰不等人,顾司丞生命垂危,早些将他平安送回京才好。”

    言语落音,陶心荷已经笔走龙蛇写好了寥寥几句话的短笺,陶心蔷接过便走,“姐姐放心”远远传回来。

    晴芳领命,心思细腻的她多问了一句:“居士,还有顾编修呢,也搬到吉昌伯爷出借的马车上么?”

    陶心荷好像直到此时才想起,还有一个伤患需要处理。顾凝熙来此,她以为是追逐自己,闹着追妻之类,顾凝然好端端地出现此地,多么怪异,兄弟俩闹得动刀子,仿佛不死不休,更是不合情理。

    为顾家妇时,顾凝然时不时扫过来的yín邪目光、偶然冒头的不屑言语在她心里窜上窜下,陶心荷莫名觉得厌烦,冷哼一声后说:“两个病患同乘一车不太合适。顾凝然伤势轻些,用府里马车拉他回老顾府就够了。那三个仆从要扣下,等顾凝熙醒来再做计较。”

    晴芳应是退下,陶心荷想想暂无别的事务,转头又回屋里,趁这空隙问识书、识画去。

    识书、识画抽抽噎噎,慢慢将事情给她讲了个大概。

    昨晚主子爷本来在酒肆待得好好的,突然比着然大少爷的容貌特征问了他们一串问题,听完似悲似喜,然后就是程嘉少爷来访,流光赶来报信,识书竖着耳朵听那意思,大约是然大少爷要带人找夫人的麻烦。

    主子爷听了就疯了一般,带着他们冲去了老顾府门前,眼见着然大少爷调兵遣将出发夜行。

    主子爷凭着人腿怎么追得上马蹄,又在夜色里拼尽全力跑到陶府,问到了夫人一家小住的庄子所在,识书、识画牵马与他会合,也疾驰一夜。

    到了此地,他们撞见夫人与吉昌伯相谈甚欢,主子爷失魂落魄到河边发呆,然大少爷就像个恶霸一样出现了。

    然后,然大少爷说什么“玩你一个女人、便能玩第二个”之类令人发指的话,主子爷眼珠子都红了,就要跟他拼命。

    再然后,就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主子爷,识书、识画瘦弱单薄,有心无力被拦在外侧,帮不上忙,眼睁睁看着主子爷被刺、落水。

    陶心荷听罢,只觉匪夷所思。她不能理解顾凝然的思路,按照识书、识画的意思,这个男子是冲着自己而来?打着奸/污自己的念头?

    多么荒唐可笑,她虽然是和离之身,没有了夫家,然而还有父亲在堂,此时与自己同处一庄,怎么就能给顾凝然自己很好欺负的错觉?

    不过想想庄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洪氏年轻又是孕妇,躲事不出面倒是情有可原,父亲却极有可能沉迷自己的研究,连房门都不出来,或者说是信任长女,万事都由她操办,陶心荷突然有点明白,也许在顾凝然眼中,自己就跟个无人撑腰的弃妇一样吧?

    知道了这人的下流主意,陶心荷咬牙切齿走到顾凝然床前,居高临下看着昏迷的他,冷冷说:“识书过来,替我扇他几个耳光。”

    识书领命,左右开弓使足了力气,边打边骂:“叫你打我们夫人的主意、叫你刺伤我们爷,你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