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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拔草,请伯爷助我。”陶心荷在顾凝熙那里没有多说,只让他稍安勿躁,便径自出房找到了程士诚,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来。

    听着女子清凌凌、脆生生的嗓音,程士诚仔细端详陶心荷的神色眉眼,见她大大方方、不闪不避,甚至迎着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房里还有程嘉和顾二叔在,听到“拔草“”都觉惊奇,自然想到了两庄之间那横亘小半里地的荒野杂草。不是说义父(伯爷)和陶家明日双双回京么?怎么现今大晚上的说要拔草?陶嫂子(陶氏)这是故弄什么玄虚?

    程士诚却心领神会。午间他们两个刚说了陶心荷的心结,陶心荷受他启发,自我譬喻说,她的心如同荒野,每根杂草都写着顾凝熙的名姓,需要先正视,再慢慢清除,以便迎接新生。

    阿陶这是要动手隔断她对顾凝熙的恋恋不舍了?她要如何做?

    程士诚点点头,示意陶心荷宽坐,然后答言:“阿陶有言,敢不效力?不知你要我如何行事?”

    陶心荷看看房内,程嘉和顾二叔或多或少知道些顾凝熙的变故,再者后续可能也需要他们的帮忙,便没提回避的请求,从前日她听下人禀告河中捞出两个落水男子开始,直到现在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我没想到,顾凝然竟能颠倒黑白至此,顾家宗族昏悖至此,短短两日就将一位朝廷五品中阶官员除族去谱。虽说我与顾凝熙有些私怨旧恨,然而此事令我如鲠在喉,他不应受这冤枉,我替他不平,或许在座各位都有些为他委屈的情绪吧。”

    顾二叔丝毫不觉得自家宗族被外姓女子数落有什么不妥,听到最后一句频频点头,并自辩道:“他们行事太过仓促,生怕被翻转一样,我反驳了,可惜没用。”

    程氏父子不是当局者,反而看得更清楚,顾氏一族是自毁长城,这一族一两代内要是没有惊世俊杰横空出世,顾凝熙又离了族,顾丞相所荫蔽的氏族将沦落到查无此族的境地。至于顾凝然,则完全不在他父子眼中。

    陶心荷换口气,继续说:“方才听顾家婶子说,顾凝熙要连夜动身返京。我以为,他好歹算是伯爷和我陶家共同救起的,不能任由他自己再折腾出半条命去。况且当日我也有不妥当处,要是一直扣着顾凝然便好了。有人说他们兄弟来此的肇因在我,不论如何,我准备管一管了。”

    “你要为顾凝熙讨回公道?我陪你,阿陶。”

    “多谢伯爷,我想着,明日我们两府回京,稍带上顾司丞吧。烦请伯爷出借贵庄特制马车,供伤患躺卧。抵京之后再议。”

    程士诚玩味了一下,关于那辆马车,他倒是不在意物件本身,自己午间主动提出借给她弟妹洪氏乘坐都被婉拒,不过阿陶两三日内两次开口商借,都是为了顾凝熙,他心底狂叹,为何他没有在顾凝熙之前遇到阿陶!

    程士诚面上依然笑意满满:“原来只是一辆马车的事情,当然不在话下。阿陶你调子起得那么高,我还以为,你要与我携手到顾氏族长或者老顾府家里质问一番呢。正好,顾司丞随我们一道,亲家们也说明日就走,嘉儿便不用留守了,咱们全部一起回京。”

    陶心荷摇摇头,低声喟叹:“伯爷逗弄我呢。宗族内部事务,连衙门都插手不得,何况我们这些外姓人。顾家二叔方才提到了,族内有他这样的反对声音,然而无用。”

    顾凝熙在房内正一心安排即刻动身,被陶心荷打断,他又惦记京城家事又想同荷娘再说几句、再看几眼,犹豫片刻便强令小厮扶他来寻,正好到了议事厅外,听到荷娘维护他的话语。

    荷娘声音依然动听润耳,话语字字坚定铿锵:“短期他们不会改口重新接受顾凝熙了,不然顾氏就太像笑话了,说不定为了显得除族决定正确,他们还要仗着亲眷血缘的亲近诋毁顾凝熙。我要从别的地方下手助他以安我心。漫天之下莫非黄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顾凝熙好歹还有皇上、还有礼部可以依靠。”

    顾凝熙力气不足,腿脚发飘,半身依靠着冰冷的外墙,费劲喘息,头依然昏沉发热,反应要慢半拍,随着令肺腑疼痛的一呼一吸,一点点消化了荷娘所言。

    正中下怀,与他初闻此事后的反应完全一致。他知道二婶都见不到祖母,以三叔一家对老顾府的把持,他多半也是见不到的,但是总要试试,可是完全没指望祖母处有什么转折。

    无宗无族的畸零人,最大的翻盘希望其实在于张尚书的支持,以及他完成整理古籍人物后皇上的赞许。

    知我者,娘子也!

    我到底是怎么把这么贴心懂理的娘子丢弄的?

    即使当时担忧什么神出鬼没的仇家,困在对莫家兄妹的承诺里,也该咬紧牙关强留娘子的!事到如今,顾凝熙才反现当时自己钻了牛角尖,自以为是的成全和退让,都不值一提,只是将娘子越推越远了。

    顾凝熙悔恨地以头撞墙,却因身子绵软显得像是在蹭取墙面凉意。识画担忧轻问主子爷身体、劝说他回房,顾凝熙咳嗽两声,对小厮示意敲门,他要进房说说自己意思。

    程士诚正同陶心荷确认:“阿陶,我好歹是个伯爵,在顾司丞一事上,颇有可为之处。你要助他,我懂。可是只求我出借车马?不需要我为你助他别的事务?”

    陶心荷郑重其事应道:“我托付伯爷的,就是平安携他回京。其余诸事,皆是我在拔草。帮他一点,除草一片,我解脱一些,必得亲力亲为才行。”

    顾凝熙的虚弱声调突兀插进来:“荷娘,你说的除草是什么?”

    众人回望门口,正见衣着整齐、一脸病容的顾凝熙。

    顾二叔腆着肚子起身去搀扶他另一侧,责怪侄子有伤乱跑,程氏父子同他打了招呼。独独陶心荷,没想到自己言语被他听去,恍神间低垂臻首,回想方才字句,不会有被他误会自己难忘旧情的地方吧?

    顾凝熙近似于跌坐在椅上,双手紧握扶手支撑身体,手背青筋浮现。

    他气息不匀,勉力维持声音平稳,谢过吉昌伯几日照料,也承情明日一同返京,再次道谢,说了些琐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