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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自然是楚家长女楚长彦,这位年轻有为,已经就任礼部侍郎的传奇女子曾在五年前先帝尚在位时大胆提出科举改革,受到先帝嘉奖。

  改革非常成功,虽然因此得罪了不少权贵,受到一些小小挫折,人也从吏部调至礼部,但这位年轻的大人一路平缓地在仕途上大放光彩,无人敢小觑,自不必再提她还有一位浸yín朝堂,深谙政事的尚书母亲。

  楚长彦将目光从夫君的脸上移到楚郩身上,目光又自然而然地严厉起来,平直又刻板道:“一路可平安?”

  楚郩印象中依稀记得这位长姐的模样,那时年幼,脸上还带着肉嘟嘟的嫩肉,便学着母亲常年板着一张脸。

  楚郩性子顽劣,看见她便想笑,时不时地捉弄两位姐姐,总惹得她们哇哇大叫。

  那大概是楚郩最为轻松,也是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

  如今物是人非,再次相见,恍然发觉幼时那一段时光好像一场顽皮的梦。

  楚郩换了只手撑着下颌,懒散道:“就那样呗,反正死不了。”

  楚长彦顿时蹙起眉头,不虞地盯着楚郩,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离家多年一封家书都不曾寄来也罢,你且记好了,不管你以前如何姿态,进了楚府就得守规矩,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楚郩看着她便觉得累,懒得同她在说什么,百般无聊的将目光移至厅门前,将楚长彦忽视的彻彻底底。

  十来岁的楚长彦是所有长辈口中的优秀孩子,但那时她有一个噩梦,那就是无法无天的楚郩,总是神出鬼没的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她能轻易触碰到的地方,她不经意间碰到了,被吓得尖叫一声,僵直了身体惨白着脸吓呆地站着,楚郩就站在树上或是坐在窗子上哈哈大笑。

  那时候的楚长彦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讨厌到险恶的希望她消失的地步。直到有一天,她真的突然消失了,楚长彦才发觉这才是她做的最可恶的一件事。

  “你!”楚长彦更怒,李戚适时的拉了拉她的手,若无其事地笑问道:“妻主怎么一人回来了,母亲呢?”

  楚长彦神色立时柔和许多,道:“陛下留母亲商议政事,回来的晚些。”

  李戚点点头,与她商量道:“既如此,那妻主先用早膳吧,起得早,这会儿该饿了。”

  楚长彦目光阴沉的看了一眼楚郩,算是默许了李戚的话。

  三人用着早膳,楚郩吃东西也算的上是文雅了,可惜与严格的楚家还差了许多,但因着楚家用饭不可言语的规矩,楚长彦寒着脸硬生生忍住,目光再不肯落在楚郩身上一分,眼不见心不烦,生怕碍了自己的眼,堵一肚子气。

  楚长彦虽不喜这个妹妹,但也是拿楚郩当妹妹的,吃罢早膳,她也平静下来,打算心平气和地同楚郩谈谈。

  只是两人对彼此了解不多,寒暄两句便没了话题,江湖上的事楚郩不想多言,楚长彦觉得政事对楚郩讲便如对牛弹琴,但两人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可讲,顿时,四周空气又冷凝下来。

  所幸坐了没一会儿,楚尚书便回来了,楚长彦和李戚连忙去迎,楚郩依旧懒散的坐着,眯着眼睛看着她们从厅门前走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与她名义上母亲的目光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楚尚书望着那张与记忆里渐渐重合的面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愣地望着楚郩。

  楚尚书平日百般严肃,行事作风十分严谨,即便是呆愣的看着一个人,那也是长久形成的严厉目光。

  楚长彦只当母亲不满楚郩的礼仪,当即斥道:“还不速来拜见母亲。”

  她这一声没惊到楚郩,却是惊到了楚尚书,她此时才恍然想起,这孩子是她名义上的三女儿。

  楚尚书微微抬手制止楚长彦,缓步走至楚郩面前,轻声叹道:“与你父亲长的真像。”

  她一副追忆前人的神态,竟是想伸手摸摸楚郩的脸,楚郩素来不喜人近身,当即手一抬挡住楚尚书已经显出老态的手。

  楚郩看着楚深眉眼间深深的皱纹,她完全不觉得那般孤傲的父亲会喜欢这么不出众的一个女人,故而言辞之间毫无敬意。

  “母亲如此热情,我还真有些受不起。”

  楚深一愣,眼眸深了许多,道:“性情也像。”

  楚郩微微一笑,收回手抚了抚衣袖,直直望着楚深略略混沌的双眼,道:“那母亲可不太了解我的父亲,他那样的人才不屑于像我一般满天下的打滚呢。”

  楚郩记忆里的父亲,像是盛开在雪山之巅的一株红莲,他美艳不可方物,亦孤傲不可一世,那一双黑亮的眸子总是很冷淡,即便是对着自己的女儿,那是对这世间的蔑视,仿佛世间所有都入不了他的眼,活像个超脱世俗的仙人。

  但楚郩知道他的父亲不是仙人,因为仙人不会有忧愁,而他的父亲眉宇之间总是掩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郁色。

  楚深脸色微变,看着楚郩的目光沉了下去,让人看不清那双已经苍老的眼里究竟装着怎样的情绪。

  她淡淡地看着楚郩,道:“回来便好。”然后走至首座坐下,严肃道:“今日陛下留我,”顿了顿,又直直的看向楚郩的双眼,问道:“你与陛下相识?”

  楚郩道:“见过几面,不熟。”

  楚长彦观她这一阵的言谈举止,已忍无可忍,又听她谈及陛下如此不敬,登时面上浮出怒色,看了一眼楚尚书,冷哼一声,寒着脸坐下了。

  楚深神色不变,继续说道:“陛下要你进宫面圣。”

  楚郩兴致缺缺,皇帝找她一般都没什么好事,并不是很想去,随口应道:“哦。”

  饶是楚深修养再好,此时也不禁有些恼怒,她隐晦地看向楚郩,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斥责,微微吸了一口气,又道:“既然回来了,都城不比江湖,不该做的事,不该说的话,心里要明白。”她伸手从胸前掏出一个鎏金小玉牌,向楚郩示意,立刻有侍人接过,恭恭敬敬的递给楚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