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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着沉默了好一会,没等到回应的谭鹤洵微微摇了下头:“罢了,殿下您自己有想法,也不是我一个外人能管得住的。”

    段随雨动了动唇,到嘴边的话还未出口,谭鹤洵就打断了他:“旁的话就无需说了,殿下,臣只是来同您商议要事的。”

    段随雨望着他,只得轻轻吐了口气,在人对面坐下。

    “东洲现在出现了不少流民,洛、沌洪涝才止,渚良又闹春荒,还有汴溪小范围发了病,百姓们等不得太久,每拖一日,死的人只会更多。”谭鹤洵直言道,“殿下,我想请命前赴东洲。”

    段随雨默了一会,拿出当初建元帝抛给他的问题:“宋大人尚在塞北,右侍郎缠绵病榻,你这一走,刑部就空了。”

    “殿下不是早就有打算了吗。”谭鹤洵静静道,“您拉拢关奉舟,说到底,还是为了‘人才’二字。”

    “只要您想,刑部就不会空。”谭鹤洵看着段随雨,一语双关道,“殿下何必拘于臣一人。”

    段随雨脸上没了笑意,问道:“你就这么想去东洲?”

    “并非我想,若是其他地方有难,无论塞北,边南,甚至西邯臣也是去得的。”谭鹤洵回答道,“国泰民安,这是殿下的愿景,臣只是当为我大陈鞠躬尽瘁。”

    “你完全可以……”

    话未说尽,段随雨就在谭鹤洵坚韧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末了只改口道:“我明日朝上会提及此事。”

    谭鹤洵点点头:“那臣告退了。”

    “子洵,”段随雨喊住他,“待得江山平定。”

    余下的话他未说尽,谭鹤清却听得明白。

    “若当真能见到那一日,”谭鹤洵没有看他,只淡淡回道,“我大陈当绵延万世,福泽万顷。”

    段随雨盯着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此事。”

    “殿下,您是天潢贵胄,当配贵门玉女,宋家小姐是个好人选,您切莫负了她,”这回,谭鹤洵抬起头,对上了段随雨的眼,“您更不该妄自菲薄,草芥之辈,不该留于您眼。”

    段随雨沉默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嘲笑笑:“子洵说的是。”

    “但我既为如此尊位,我想要什么,别人也拦不了我。”

    谭鹤洵眼角微搐,不再说什么,辞别转身离开。

    隔日早朝,御史台由沈漾起头,直述东洲五郡惨状,流民泛滥,天灾人祸不断,直喝五郡官吏目无法纪,当派黜陟使前去整治。

    沈漾言辞激愤恸然:“陛下!如不早日整改,五郡岌岌可危啊!”

    朝上众官被他一这席话说得心颤。

    类似的言语御史台不知说了多少回,东洲也不知派了多少批官吏过去,可没有一次真正成效,偏偏沈漾这人的嘴跟开了光似的,同样的一套说辞,被他翻来覆去地说,居然至今没用废过。

    旁人不知道心中何感,但陛下总能被他打动。

    当沈漾说出“黜陟使”时,就有人想劝拦下来,结果建元帝直接道:“爱卿言之有理,东洲实乃大陈重地,诸位可有适合的人选?”

    诸官:“……”

    有人讽刺道:“沈御史如此关心民生,何不主动请辞?”

    沈漾对着他笑:“沈某也愿为君分忧,可惜沈某位列御史,不通此道。”

    诸官:“……”

    就冲他这张嘴,鬼才信了他的不通此道。

    正当时,谭鹤洵迈出一步,开口道:“臣愿自请前往。”

    朝上众官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建元帝也看了过来:“谭侍郎认为能担此事?”

    谭鹤洵目光坚定:“臣愿为我大陈倾尽全力,东洲一日不安,臣一日不归。”

    建元帝又看向众官:“爱卿们觉得如何?”

    有眼尖的立马附和:“谭侍郎才高八斗,定能复安五郡。”

    也有见不得的人找借口道:“但这刑部总不能一日无官吧?”

    “关于刑部官位悬空一事,吏部自会招选能人,”段随雨开口辩言,“再者,又不是除却尚书侍郎,刑部就没人了,不少官吏都能往上提一提,也担得了事。”

    建元帝见段随雨说得云淡风轻的模样,若不是人昨晚在自己殿前跪了小半夜,他差些就信了太子当真是心甘情愿说出此话的。

    “谭侍郎确有其才,是我大陈之幸,”建元帝缓缓道,“黜陟使一职交予你,东洲安定指日可待。”

    谭鹤洵垂头听命。

    “但是,”建元帝转而道,“现下东洲祸患,也有塞北战事影响,爱卿现下请行,不妥,待得宋尚书归都后再议。”

    谭鹤洵微怔。

    众官愣然。

    段随雨松了口气,偏头看去,见着谭鹤洵一脸凝重的模样,目光一触即收。

    下了朝,沈漾走到谭鹤洵身边道:“子洵今日好是威风啊。”

    谭鹤洵淡淡瞥了他一眼:“榭光兄也不差。”

    “那哪能跟你比啊。”沈漾笑着说,“自请赴任,大义啊子洵兄。”

    谭鹤洵不同他闹,转问道:“你是不是跟太子串通好了?”

    “你怎能这样冤枉我,”沈漾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说道,“我这不是帮着你的嘛,至于殿下做了什么,我可一概不知。”

    谭鹤洵也没想着怪他,他早知道段随雨会找理由拦着自己,虽想不通他是如何劝通陛下的,但现在确实没机会了。

    “那麻烦榭光兄帮个忙,”谭鹤洵忽想到一计,“能送我去塞北吗?”

    沈漾:“……”

    沈漾吸了口气:“子洵,你跟殿下可当真要了我的命。”

    但谭鹤洵终究没能如愿前往塞北,三月底,塞北遭袭,全郡彻底封锁了起来。

    身在前沿的谭鹤清率军再次与北境交锋,加沙格这次真正放出了哈苏达的野兽,重创镇北军,但好在没让北境的军队闯进郡内。

    杜启明年纪上去了,心胸总是气闷,接到谭鹤清重伤的呈报,他差些又犯了心病。

    谭霁马上咐人照看他,待得确认人无大事,才沉着心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公子,你也别太忧心了,”小北一边帮他整理床铺一边说,“虽说大小姐伤得不轻,但不是还没重到要命的地步嘛,安安心。”

    谭霁坐在桌边,手上一下没一下抠摸茶碗:“说是这么说,但谁能全然放心呢。”

    “我想回军营看看,但阿姐要是站得起来估计能给我打回来。”想到这,谭霁忽感叹道,“早知该给家里递个信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早知不早知的,”小北坐到他对面,“公子若当真愁,不如跟我唠嗑唠嗑。”

    谭霁眨眨眼:“报上还说,阿姐遣了一支镇北军回来。”

    闻此,小北皱眉道:“军营现在不缺人吗?怎么还遣人回来了?”

    “不知道,”谭霁嘟嚷,“估计她有自己的布置吧,杜军已经叫人准备迎接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说是先等营内稳定下来。”谭霁眯了眯眼,看向小北,“你怎么这么关心军营的事?”

    “上回小公子进营我就在想了,”小北笑着回道,“镇北军是不是很厉害啊?我听说他们一个人就能顶一支兵队!”

    “你这是打哪听来的谣言啊,”谭霁忍不住笑,“再怎么样,镇北军也是人,只是因为阿姐,他们才被神化了。”

    “哦,这样啊。”小北微微有些失望。

    见他这副模样,谭霁又有点不忍心:“不过他们确实厉害,营内的氛围也很热闹。”

    小北又跟着笑了:“真好,我就知道会这样,大小姐管治的地方,总是那么简单纯粹。”

    谭霁应道:“是啊。”

    因为谭鹤清太强了,她可以成为任何人的信仰和支柱,这一点,哪怕是谭鹤洵也打马莫及。

    也是因为如此,一旦她倒了下来,想要摧毁安宁景象只在刹那间。

    谭霁又想起谭鹤清受伤的消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