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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澄回家之后,我收到了他发来的line。

    -感谢!

    -很棒的画!!我非常喜欢。真是无可置疑的才能啊!什么时候我能画到这种程度呢?一想到这里,我甚至开始有些焦躁起来了。

    -我原本想贴在床头的,以作为激励自己的方式。“看,这是和你一样喜欢漫画的山岸的作品”——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实在是太像了,夜起或是晨起时,半梦半醒中看见它就像见了一面镜子,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怵。另外,有机会请教教我麻婆豆腐的做法!今天的和我以前吃过的口味似乎不太相同。是加入了特殊的香辛料吗?

    真澄发送文字时,总给人一种喋喋不休的印象,这与平时的他相比稍有偏差——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以激动的心情一口气说出一长段话时的样子。

    -加入了少量正宗的辛辣调味料。真澄喜好辣味吗?

    -是的,非常喜欢!其实我有很强的忍耐力,经常去的拉面店中,即便是地狱辣的拉面对我而言也只是小菜一碟。

    ——你是抖m吗?如果让我担当吐槽,一定会苦笑着敲出这样一行字来。我家虽然是开中华料理店的,我却不能吃辣。一点点辣度是可以接受的,稍微突破承受的阈值,我就会止不住地流眼泪。

    想这些的功夫,我尽力忍下心头剧烈燃烧的吐槽冲动,转而打出一句“这样吗?下次我会再多放些辣椒的”,随后向后仰倒。明晃晃灯光的照射下,我看见悬停在天花板上的黑点,那是迫不及待想要现身的夏所孵育出的先头兵。

    在这雨后短暂的凉风中,我躺在床上,没由来地想到曾经在海边与河滨上看到的烟火——我穿着浴衣与人字拖,脚踏过泛着光亮的浅水,远处忽然传来什么蓬松的东西胀破的声音。顺着那声音来时的方向望去,上一秒依稀月明星稀的夜幕忽地绽开无数光焰。那瞬间我有种喘不上气的错觉,突然的闪光造成了晕眩。在倒映着光彩的漆黑的水中,同样穿着浴衣的人也像我一样望着天空。或许是盗来宝石箱的人一不小心跌到了,打开的宝石箱中,无数细碎的宝石被抛向高空。闪烁的钻石,闪烁的红宝石,闪烁的欧泊与翡翠——随抛物线到达顶峰,落下,又碎成无数个宝石,再度弹跳向空中。要说燥热的夏天中有什么值得我记住的,大抵不过这副景象吧。

    当天发生的另一件好事是,我的漫画终于追上了美海姐期望的进度。当晚回来的她看上去十分疲惫,当我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的回答是不需要我操心。——那就是发生了什么。至于究竟是什么事,我并没有追问。我的好奇心还没有旺盛到那种程度。相应地,如果有人哪天感觉了我在隐瞒些难以启齿的事,我也希望他加以不追问。我是那种倾向于保留秘密,通常也不刻意求索秘密的人。

    “然后啊——凉治,你要不要一起到漫展的摊位上去呢?”

    在我们讨论完下周绘制原稿时的细节、我也开始将草稿拾掇整理到一块,心想着也是时候睡觉时,美海忽然问我。

    “——我不要。”

    相同的问题,之前几次绘制同人志期间她就问过我,我的回答也固定不变。在她看来,我作为全权包揽作画的人理应露个面。但一个十五岁左右的高中男生站在bl本摊位前——这怎么说也怪过头了。

    “不然这样吧!你也不用站在摊位前……远远地看着,实在不行就在场子里逛逛——”

    美海似乎还没有放弃。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以夸张地拉长的声音喊着。我则装作嫌恶地甩掉她。

    “——好了,不要再玩了,我的睡觉时间到了!”

    我将美海推出房间,这时我才隐约闻到酒味。按理说美海自从上了大学后就装作不能喝酒,怎么会有酒味?大概是我的错觉吧;还是说——真的是酒味?

    我在相信逻辑还是感知之间摇摆。入睡前的一个小时中,我的意识因此一直保持着清醒。

    ————

    周一早晨第一节课下课后,我穿过走廊,第一次去真澄班上找他。我来的目的是归还他遗失在我家的钱包,一天之前,他忽然发line说自己的钱包不见了,思来想去,最有可能落在我家。我将他涉足过的地方仔仔细细找了一通,最后在我的床底找到了它。

    我站在1年1组教室的后门处,目光越过人群寻找真澄的影子。真澄似乎正在给人讲习,侧身坐在椅子上,头则带着整个上身朝向背后,看上去有点别扭。出于人前的恐惧,我始终没有出声叫他的名字,仅仅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真澄好像在说些什么,手中拿着的圆珠笔同时不断地写写画画。一直等到课间时间几乎过去一半,有位戴着眼镜的女生高声地唤道:“真澄,可以帮我拿一下大家的作业吗?”真澄抬头应好。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我。

    他又补了一句“请等我一下”,而后快步向我走过来。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我将钱包递给他。

    相比于经森田之口,实际看到真澄与人相处时的样子倒让我心中清爽了许多。现在想来,那时我其实在为自己是否是自作多情而苦恼——庸人自扰啊。至于要不要更进一步——向真澄袒露我的想法,我的回答是“不”。当时的我是很理智的,一方面觉得这感情是否是恋爱感情还有待商榷,另一方面也要换位思考:我与真澄相识只有两个月,真澄是如何看我的?升上高中之后的新朋友?我连这都不清楚。更不用说其他的那些——他的家境、理念、价值观……等等。

    在将我的问题与真澄的问题都弄清楚之前,我会小心谨慎地守住这一步。之所以那时不倾吐心意,绝不是因为我胆小,绝对不是。

    随之到来的,是另一件富有戏剧性的事:我似乎迎来了自己自出生十六年以来的第一次桃花期。

    我早已有所预感。要是她突然说喜欢我,我会“嗯?”一声,但不会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