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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澄来我家的次数多了,我的父母和美海姐便都熟悉他了。又因此前我在学业上有赖他的帮助,他在我家的待遇自然水涨船高。当他和我一起从玄关进来,礼仪得体地将脱下来的鞋整齐地摆在一旁时,假若屋内有人听声音得知客人来了,便会专门出来问好。

    “真澄饿不饿?想吃些什么吗?”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总会问这句话。大概因为平常就在厨房忙活,说到待客礼仪首先就想到口腹之欲。这时要是真澄回答说:“谢谢!我的确稍微有点饿了”,他们便精神十足地进到厨房里去。第一次见到这情景的真澄还十分惊讶,回过神后,他朝向我露出羞赧的神色:“你的家人好热情啊!”

    “哪有!他们就是看到有客人,比平时激动一些罢了。”

    “是这样吗?”

    “当然!”

    有件事我印象深刻。当时和真澄第一次造访我家时一样,是个大雨天。但他不是因为下雨天才到我家来,而是在我家待了一阵之后天突然下起了雨。我们都在楼下客厅吃过了晚餐,是母亲煮的寿喜锅。之后回到我的房间。我背靠墙壁盘腿坐在床上练习画画,真澄则倚着床沿坐在地上看着漫画书。我一抬头,刚好可以看到他因低垂着头更显细长的后颈——那天他在脑后扎了一个十厘米左右的小狗尾巴似的发束。

    雨声骤起,敲在窗玻璃上。真澄向右一望,原本倒映在窗玻璃上的清晰的景致忽然变得模糊了,彼此混到了一块儿去,像是用溶剂溶掉的油画,或是一不小心打翻进水中的透纳的水彩。

    “好大的雨啊。我记得第一次到山岸家来时也是一个下雨天。”

    “是的。不过当时处于梅雨季节,眼下这场雨,不出所料应该是阵雨吧,不会下太久的。”

    真澄又将头转向我。他的下半身仍旧维持着朝前的姿态,只是头带动着肩膀来向着我说话。

    “——那时我们去剧场看了码头三文鱼的漫才。”

    “对,你还说过你以前想要当漫才师。”

    “是‘搞笑艺人’!不管是漫才还是短剧我都喜欢得不得了,要我从中二选一很困难。……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看过漫才演出之后天已经下起了雨,所以我跟着到你家里来。然后——有奖竞猜!山岸知道我想要说什么吗?”

    他忽然站起来面对着我,提高了音量发问。我被他这问题一下子打蒙了,嘴唇蠕动了几下,又不知道说什么。我只记得他当时卷起裤子躺在床上做我的模特,用夜空一般的目光看着我。我的脸一下子热起来。

    “是要我为你画张画吗?”

    “不,不是的。”

    “那是想继续讨论我们组成的漫才组合的名字吗?”

    “也不是这个。”

    那时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回旋了许久,最终得到的候选名是“糖果与鲭鱼(candyandmackerel)”。因为我喜欢码头金枪鱼这个组合,我们在名字里保留了“鱼”的要素,而用“糖果”二字是因为我们都还是高中生,算是刻意卖弄年轻的一面吧。我们还有模有样地模仿了码头金枪鱼标志性的开场白,真澄作为装傻角色,我则是吐槽的那一方。我学着码头金枪鱼的吐槽角和田的样子,在说出吐槽台词的同时拍打他的头。但我又不敢使劲,只是象征性地拍拍。

    “这个也不是的话,那是什么?”

    我完全想不起来了。我关于那天在家的记忆一半是躺在床上和趴在床沿边上的真澄,一半是他笑着讲漫才的样子。即便我们的思路完全没有对上,真澄看上去也不气馁。他向我走了一小步,腿已经完全抵在床边上了。我们之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我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就只好盯着他的头发。

    “——是料理,山岸。我很想念你做的麻婆豆腐。”

    我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当时我们已经吃过晚餐了,他照常吃得干干净净。我自认为厨艺远不如父母,但真澄这样说也令我觉得高兴。

    “那下次有时间我就展示下看家本领,动真格地做些东西吧!真澄想吃什么?”

    “满汉全席。”

    “那种东西我怎么会做!”

    真澄又笑起来。像这样,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在装傻。

    我们有时也会出去吃,因为真澄觉得不能总麻烦我和家人。钱是他付的。第一次是去的附近的拉面二郎,真澄不习惯那里的口味,吃坏了肚子,之后我们就更多去真澄熟悉的店吃了。

    但我一次都没有去过真澄的家。我没有找到一个契机——就比方说之前的那场大雨,又或许那并不是主要原因。或许我不自觉地在排斥着造访真澄家一事。

    ————

    贩卖同人志的利润,美海姐以一贯的比例分给了我一部分。我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花这笔钱,因为最近没什么想买的漫画。后来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