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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十二岁的时候,景帝才迎来皇次子。

    那是一个暮春的傍晚,太子清楚的记得。晚课之后,伴当告诉他云妃娘娘生了。太子兴奋地奔跑起来,他要去看弟弟。偌大一个皇宫,十多来年只有他一个皇子,委实太寂寞了。

    太子沿着宫殿奔跑,四月的春花纷纷乱舞,打在他的脸上。天边的晚霞绚丽之极,整个皇宫似浮在天光云影里。

    其时,天下升平已久,又连续三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百姓安乐,京都不时有远邦小国来朝。故尔,景帝为皇次子赐名曰“泰”。

    太子跑进紫宸殿,发现正殿没有一个人,连小宫女都不见一个。再往里走,猛听见一串爽朗的笑声,伴随着数个轻笑的女声。

    太子疑惑停下,踮起脚从侧殿的门边往里偷看。只见一个高大汉子正围绕着女子怀中的婴儿大笑,原来是楚王和楚王妃。楚王妃抱着刚出生的皇次子,楚王侧着头连看带笑,而他的父皇则抱着陆瑄。陆瑄在皇次子脸前比来比去,“皇伯父,弟弟的眉毛像您,鼻子像我父王,眼睛像姨姨,嘴巴像我!皇伯父,弟弟嘴巴像我,跟我一样漂亮!”

    陆瑄的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连同站在角落里的一干宫女内侍也掩嘴偷笑。

    景帝宠溺地捏捏陆瑄的耳朵,“是啊,弟弟跟瑄儿一样漂亮。”

    太子伸进殿内的脚又抽了回来,他有些迷惑,原来楚王叔也是会笑的。在太子的记忆中,楚王从来没有对他笑过,总是那样威严不可侵犯。每次遇见,楚王不是核查他的学问,便是拿朝廷之事考校他。倘若太子回答得楚王满意,楚王便点点头放他离开。若是不满意,楚王便会皱着眉头道:“太子还须勤勉。”

    听伴当说,太子的前三任经筵老师,都是楚王换掉的。而第四任老师,则是楚王从落榜的士子中找来的。为此,苏相与楚王有过激烈的争执,苏相认为本朝数名大儒不用,让一个落榜士子来教导储君,简直是有辱天家。楚王则坚持储君更应该经世致用,了解民生疾苦,而不是埋首故纸堆。楚王言:“太子不习武,已经失去了宦游天下的途径,如果再沉湎于经筵,将来何以通练世情,体察人心。”两人闹到景帝处,最终还是楚王占了上风。

    不知为何从楚王的笑声中,想起了经筵老师。对于第四任老师,太子还是很喜欢听他讲故事的。虽是落榜,文章也写得玲珑,立意往往别有蹊径。忽然之间,太子觉得一阵厌烦,也许该换一个老师了。

    太太怏怏的从紫宸殿步出,伴当还没有追上来,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深深浅浅的宫灯亮了起来,入夜了。四月的下弦月苍白地挂在天宇,泠泠光辉带来一阵凉意。

    太子走进一处冷僻的宫殿,这是先皇后的慈恩宫,是他出生的地方。皇后故去后,景帝一直未曾再立新后,再加上近几年病倒,这处原来最为繁华精巧的宫殿竟然渐渐变成了冷宫,似乎所有人都把慈恩宫忘记了。

    只有几个打扫的粗笨宫女,坐在大殿内闲话。太子进去时,吓了她们一跳,再瞅是太子,几个宫女魂飞魄散,连忙跪倒磕头。

    太子并不理睬,走进正殿内室。这是当年景帝与姜氏的椒房,所有的红色已经换掉,现在悬挂的是白色的帐子。由于时间久远,室内一切织品都变得毛躁和黯沉。家俱的木料也裂开了不少,原来该放摆件的地方,现在都是空空的,不知是内库收回了,还是被这些狗奴才偷走了。太子伸出手,摸了满手的灰尘。

    狂燥的情绪涌上来,太子冲最前跪着的宫女狠狠踢了一脚。“明天都去慎刑司领板子,你们这群贱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