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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制。

    就是帝王家老祖宗们定下的制度。

    我们国人向来就有这样一个奇怪的传统,就是老祖宗的东西,我们没有经历却已失去、但似乎又可以用想象还原出来的,那就都是最好的。

    这个传统要是追根溯源,恰恰就跟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儒家的主流思想,强调的是法先王、干什么事儿得学古代。

    比如中国古代最牛的帝王是尧、舜、禹、汤、、武。没有一个皇帝,敢说我比这爷儿六个还牛。唐太宗也好,康熙大帝也好,绝对不敢说我比尧、舜、禹、汤、、武牛,敢这么说的那是疯了。儒家强调的就是尊重祖宗,尊重祖宗的法度。刘协前世的天坛斋宫、皇帝宝座后面就有块金光闪闪的大匾,上书四个大字——敬天法祖!

    祖制这个东西,跟朝廷的制度还有一些区别,它不属于国家法律的体系,但却牢牢站在了儒家道义的制高点上,代表着一个王朝统治者的最高意志,根本容不得违背。祖制这种客观存在,用得好,那就是做事的理由和借口。比如,董卓那傻子听说刘协病好了,就得来未央宫朝贺,这其实就是祖制的因袭性。

    可一旦用不好,就会导致目前这等的状况。刘协怎么也没想到,他今天就这么实实在在尝到了‘成也祖制、败也祖制’的味道……真真儿要比黄连还苦。

    刘协相信,黄琬这老家伙说这番话,不是抱有什么私心的。在他的思维当中,这事儿就该这么办。可恰恰如此,却让刘协更加左右为难。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将朝廷的权力让渡给那些士大夫。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最大的特点就是长于说嘴,不会做实话,只知表愚忠,却不会变通。只追求理想,不营务实际。而与此同时,他们还掌握着大义的名义,以为可以自行其事地扭转和改变一切。

    这其实就是董卓可以将他们虐上一百遍的根本原因,因为他们根本不知兵,更不明白妥协的重要性。王允其实也属于这一类,做事走极端。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搞出了弄死董卓的毒计。但在对付关外凉州大军的时候,他的士大夫本性就暴露了出来,一盘好棋生生给走得臭到了家。

    这样的士大夫,用来树为标杆、教化百姓是合格的。但用来处理真正的朝中大事,那比‘瞎子骑瞎马、夜半临深渊’还危险。更不要说,东汉百年,一大堆幼帝,好几家外戚,再加上层出不穷的宦官与族党,已经将朝政折腾地四零五碎。这个时候,正是小心经营、用心回转的一个呵护期。

    假如让他们这些人掌握了朝政去对付关外那些凉州兵,就跟让一个粉嫩的婴儿手拿木刀挑逗豺狼一样,刘协可不想眼睁睁看着汉室好不容易迎来的良机就此灰飞烟灭。

    可问题是,当前刘协真的无话可说!我们国人是讲究谦逊的,刘协要是敢表露出‘你们都不行,给朕闪开’的意思,那这朝堂立时就会炸锅,保证他被大臣们骂成比董卓还可恶的昏君、暴君、不要脸君。

    踌躇间,刘协只能环视着满座大臣,期望哪怕有一个可以站出来替他说句话的。可放眼望去,却根本看不到有这样一个人。在座的大臣们,甚至都没有一个明白刘协心思的,他们都摆好了一张欣悦的表情,随时准备着跪伏在地,演一出‘君明臣贤’的好戏。就连刘协寄予厚望的卢植,也云淡风轻地捋着银须,洋洋自在地看着这充满生气的朝堂。

    这一刻,不知为何,刘协突然有些怀念董卓了。

    这一刻,刘协终于明白,上殿之前,钟繇为何会说那么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了。这座朝堂果然如钟繇所言,根本不是什么能臣不忠、忠臣无能,而是这些人实在太能了,能到他们要当权、要迫不及待用自己的思想一通瞎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