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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崇仁坊崔府出来,崔瑾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身后的贵祥手里捧着大小几个盒子,都是从伯父那里得来的,其中不乏名人真迹。而祖母、婶娘等人的见面礼,或是文房四宝或是精巧的摆件,都已被人送到宣阳坊,连几个姊妹兄弟也给他带了礼物。崔理却是慎重地将一个碧玉笔洗交给他,道:“十三弟,得知你喜爱书法,此乃为兄最为喜欢的笔洗,望你常怀谦虚谨慎之心,扬吾博陵崔氏之美名!”而崔瑾也严肃地拱手道:“大兄之令,弟谨遵!”其实,看到崔理那故作老成的样子,他就禁不住想笑。崔芮用手指戳戳两小的额头,哈哈大笑。

    已近年关,崔崇与崔芮更加忙碌。崔慕向吏部述职后就在家等着年后安排新的职务,不出意外,便是御史台下属台院从六品下侍御史。所以,崔瑾时常被接到崇仁坊。因还未寻到合适的先生,崔理等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一同听课。见崔瑾对琴、书、画三艺颇有领悟,崔慕便着重考教他棋艺和对经学的理解。崔慕虽性子严板,但很会教授于人,引经据典,民间传说,随手拈来,还结合当今时事进行分析。同时,他不是一味地授予,还要求孩子们说出自己的看法,并进行仔细讲解。崔瑾得益匪浅,有些困惑许久的问题也茅塞顿开。对崔瑾提出的一些颇有深度的疑问,崔慕暗自惊叹,但更是兴致勃勃,为此还经常在授课后钻到书房内翻看各种典籍,以便更好地回答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

    “此子,前途不可估也!”一次,崔慕对崔崇叹道。

    崔瑾有自知之明,不因前世所获的一点先进经验而沾沾自喜,而是更加虚心谨慎。这也让崔慕更满意。

    见长子学识进步极大,崔芮很是骄傲,但偏要酸溜溜地对隽娘道:“瑾儿都不愿呆着自家了!”隽娘哭笑不得。

    一晃,隽娘已怀胎十月,生产的日子就在这几日。崔瑾给伯父告了假,不再外出,连李大郎的邀约也婉拒。李大郎听闻,让人送了不少补品来。

    这日一大早,隽娘便频频胎动,请大夫把脉,知已快生产。一切两位接生婆随时待命,一切用具均早已准备妥当,旁边的耳房也设为产房。

    荣大娘道:“娘子,离生产还有一会儿,您忍着点,先走动走动,这样才能顺当些!”

    隽娘也知此话有理,扶着几个奴婢的手在院子里慢慢挪动,时而停下深吸一口气。崔芮见自家夫人痛苦的模样,自己又帮不上忙,心中甚是焦虑。崔瑾遂让人将焦尾拿过来,净手焚香。一曲“莲说”悠悠扬扬在崔府上空回荡。

    一池清潭,一朵红莲,在水中央轻轻舞动。对着晨辉,对着晚霞,对着风霜雪雨,它在诉说,它在等候,等候那个手握书册款款而来的青衫男子,等候那温润平静的目光淡淡地看向自己。于是,它羞涩地绽开笑颜,一瓣、两瓣……将自己最美的容颜静静绽放。

    风住了,树静了,连正在做事的奴仆也不由放轻了手脚,就怕破坏了这份美妙。隽娘觉得自己惶恐不安的心也逐渐平稳下来。

    千年的期盼,终于换来你一声轻叹,换来那一眼的惊艳。

    余音缭绕。

    “啪啪!”崔芮的击掌声将众人惊醒。

    “瑾儿,这曲子为父怎从未听过?”崔芮问。

    崔瑾眨眨眼,将情绪隐藏在心底,抬眸浅笑道:“儿子随手弹的,无名!”

    “哦?”对于这种情形崔芮已经麻木,因为长子经常弹奏无头无尾的曲调,问他,他总是说在锻炼手指的灵活性。

    “为父在琴音中看到一株独立千百年的青莲,那么,就称为‘莲曲’可好?”崔芮摩挲着下颌道。

    “哼!什么‘莲曲’,一点都不雅致!”崔崇与王氏慢慢走近院子,小王氏在后跟随。

    “父亲(阿翁)!阿娘!嫂子!”崔芮和隽娘忙唤道。他们未料到崔崇也会来。崔瑾和崔瑜也忙行礼。

    “隽娘,还好吧?”王氏关切地问。

    “有劳阿娘关心,媳妇一切还好!”隽娘道,突然面色一变,大声痛呼,“哎呦!”

    接生婆子一看,原来是要生产了。荣娘子忙让人将隽娘扶到产房,王氏和小王氏也随同进了产房。热水一盆盆端进去又递出来,房内传来隽娘压抑而痛苦的叫喊,听得崔芮父子三人的心一阵阵地收紧。

    见崔芮急得团团转,崔崇喝道:“慌甚?哪个妇人不如此?”又见崔瑜被唬得脸煞白,便命人将她带下去。正待让人将崔芮也抱下去,崔瑾却又让人点燃一支檀香,双手放在琴弦上,闭上双眼,待心绪慢慢平复,手指轻轻一抚,悠扬的琴音响起,慢慢地,一副画卷在大家眼前展开。

    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轻轻地抚摸着平坦的腹部,眼里溢出无限的幸福和期盼。女子的腹部渐渐耸立,那苗条的身段、姣好的容颜变了形,腿脚开始浮肿。

    “十月怀胎娘遭难,坐不稳来睡不安。”崔瑾低吟道。

    即将生产,女子蹙紧了眉,忍受着频频发作的疼痛。

    “儿在娘腹未分娩,肚内疼痛实可怜。”

    临盆,女子咬紧了牙关,忍受着锥心断骨之痛,汗水浸透了衣衫,这是生与死的考验。

    “一时临盆将儿产,娘命如到鬼门关。”

    神情已经恍惚,力气已经用尽,但是孩子仍未出来。在接生婆子的惊呼声中,女子再次鼓起所有的力量。孩子,我的孩子。

    “儿落地时娘落胆,好似钢刀刺心肝。”

    终于,孩子呱呱落地,听闻孩子一切正常,女子昏睡过去,脸上布满泪痕,唇角含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