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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南山陵墓,新帝带着众皇子妃嫔安葬了先帝,又是长久的守灵。

    柳宴携着后宫妃嫔跪在灵前。

    那些妃嫔有的已经年老色衰,有的正值青春年华,年纪轻的几个更是泪流不止,想想这辈子还未施展便是遭在了宫里,心中更是无望,纷纷哭的更凄惨了。

    而柳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木然地跪在众妃嫔最前面,平静地看着棺椁。

    仿佛透过棺椁,看到了里面曾经的那个人,恍惚间,那个人慢慢坐了起来,就像以前那样看着她。

    那个苍老的男人,永远一幅慵懒威仪的模样,懒懒地卧在龙椅上,冷眼瞧着,只当自己是一个死物一般。印象中似乎是笑了一下,他问,你便是皇后的侄女?怎么一点也不像。

    身边的宫人尖细的声音道,陛下,皇后娘娘还尚未来葵水,这侍寝一事……

    自己最私密的事情,就这样在两个男人面前被肆意讨论,这句话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比起这些天受到的冷眼和讥讽,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为扎心和羞辱。她跪在地上,只觉羞愤欲死。

    “多大?”高高在上的声音开口问道。

    “回陛下,臣妾……今年十五。”

    “十五……”皇帝略一沉吟,“好了,你下去吧。”

    身边的宫人疑惑发问,威仪的声音一哼。

    “朕还没这么挑,就待在先皇后的殿里,好生养着吧。”

    他的不闻不问让她如获重释,即使后面几年过得再为艰难,但她还有容妃和堇容在,有他们在,她在深宫中度过了一段难得美好的岁月,直到容妃的离去。

    容妃死了,就像是春意盎然的天气骤然入冬,她才真正陷入了绝境。

    那几年没有春天,也没有体面,面对锦妃为首的妃嫔重重刁难,她不知道哪里的勇气咬牙捱了过去,她的身边只剩下了堇容。

    可是因为自己的失势,堇容那些年也过得极为辛苦。

    虽然身为他的母后,可这些年,她几乎不像是在保护他,而是与他一同取暖。

    之后的之后,她终于侍了寝。

    从那一夜之后,她便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知味,吃什么都要吐出来,她将更长的时间花在了沐浴上,每一次洗澡,都恨不得脱下自己的一层皮。

    为了隐瞒宫女,每次等她们走后她才将胃中的食物慢慢吐出来,实在吐不出来,她便用手去扣,直到扣得胃里干干净净。

    有一次甚至吐得太过,连胆汁都呕了出来,她双眼赤红,鬓发凌乱,一抬头便看见了堇容那张沉静隽秀的脸。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然后堇容留下一杯茶水,径自离去了。

    侍寝之后,她的境遇终于慢慢的好了起来,虽然这个皇后的头衔还是形同虚设,但已有越来越多的人把她看在了眼里。

    她开始慢慢地学习协理六宫,学习皇后所有的仪态端方,每一样都力争学的完美,教人挑不出差错。

    就算是烹饪,她也钻研已深。当她终于做了最为完美的一次糕点,去找堇容时,便看到了堇凌和堇言将他一个人围住,他安静地跪着,身边的书籍落了一地,而堇凌则笑的邪狞,慢慢地去碾他的手。

    那应该是极痛的,但他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他永远是这般清冷矜贵,就算是做着极屈辱的动作,在别人看来也失了那一份狎玩和卑贱。

    两人远去了,他还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眼前出现一双玉白的手,为他慢慢捡起了书籍,再细致小心地拍了拍,放在他的脚边。堇容平静地抬头望着她,拒绝了她的搀扶,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们都见过彼此最为狼狈的模样。

    就这样,摸爬滚打的,也不知度过了多少日夜,两人就这样相互支撑着,她一步步成为真正统领六宫的皇后,他也慢慢成为了东宫诸君,两人竟这样子,真的慢慢熬了过来。

    柳宴从悠远的回忆里回过神,无意间转过头,正对上堇容的眸子。

    他正静静地凝着她,仿佛保持这个动作了很久,冷静的眸子掩盖在冰冷的冕旒之下,就算是依旧温淡,还是显得难以接近的威仪、臣服。

    柳宴敛下眼睫,不再与他对视,慢慢的回过头去。

    。

    五公主堇莲死了,死的无声无息。

    出灵之前,她便因为神志疯魔留在了宫中,谁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柳宴心中一紧,她颤抖地去问堇容,“……是不是你?”

    堇容似是料到她会来找他,也不否认,只淡淡道,“是。”

    柳宴心口一滞,也不管君臣礼仪了,不受控制地摇晃住他的双臂,“够了!”

    “别再继续杀人了!容儿……”

    听到后面两个字,堇容愣了愣,冷冽的眸子染了些许柔情,声音却在温吞吞道,“你在质问朕?”

    柳宴如梦初醒,慢慢跪在了地上,声音谦卑,“陛下,请您收手吧……”

    堇容长身立着,淡淡地睨着跪在地上的身影,声音无波无澜,“父皇已死,如今的我才是朕。”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要做什么,已无需跟她解释,她也不能过度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