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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生-第1章

    brandchapter1「洛基山起义战」

    秋天的洛基山除了金黄的银杏之外,最美的景观就是漫山遍野的红枫,此时栀子花却落了,嘉德妮娅穿了淡茶色的呢子连衣裙从洛基山公寓里出门,她想了想,派人把装好的一马车腌肉送到了莱茵镇北部的难民营里。

    她如敏锐的虎豹般静等着时机,生活却宁静得如一湾沉眠的湖水,等她细细的米色高跟鞋踩到了洛基山墓园的大理石地砖上,一抬头,那个熟悉的人影,带着詹姆斯,出现在她面前。

    她咬了咬唇,以一种自然又官话的语气,“幸会幸会,利威尔兵长。”

    “装什么装?”矮矮小小的黑发男人缓缓走进,立在她面前,“你那双手,从来不该是拿枪的手。”

    “乔伊的手确实不是拿枪的手。”她轻轻舒气,“但我的手是。”

    “不,”他灰蓝色的眼眸深不可测,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你也不是,从来都不是。”

    ……

    她神情不见波动,缓缓转身,正要走,年轻的近卫兵小跑着走上前来,一番耳语,那女人猛然抬头,墨绿色的眼睛里似是要放出光亮来。

    “托尔,通知汤姆分队长以及杰瑞分队长,一级戒备,整顿队伍,随时待命。还有,你先去法院,我随后就到!”

    “是,上校!”

    她正要走,利威尔几步追上前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等等,你给我站住!不管你要做什么,最好拿你那动不动就抽风暴走的大脑多想想,能不能做,怎么去做!”

    “长官,请自重!”说话间托尔已经拔枪,「咔嚓」一声是保险栓的脆响,几片金黄色的叶子落下,慢悠悠地打着旋儿掠过那个年轻人严肃的面庞,利威尔没松手,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那个着急上火的近卫兵,慢悠悠地扔出一句「滚」来。

    “这是我的人,”嘉德妮娅冷冷地抽回胳膊,“利威尔兵长,军营无私情,请自重。”

    ……

    利威尔的手停留在半空,那人的身影干脆利落地离去,消失在一片金黄的世界里,詹姆斯见状终于凑上前来,满脸目睹了一场物是人非的大戏之后的感慨。

    “大哥,她变了太多了。”

    “呵,”利威尔的眼神静寂如水,“随她。”

    “不,大哥,她在跟你赌气,”詹姆斯轻轻摘下帽子来,“不…她像是在跟我们所有人…赌气。”

    利威尔没再接话,此时秋高气爽,洛基山墓园沉寂得如同昨夜清冷的梦,两个身姿挺拔的军人淡漠地伫立在那一地孤独的金黄色里,黑发青年的眉眼处是无人可读懂的一派寂寥。

    ——————

    「铛」「铛」「铛」

    时至正午,莱茵镇政府法庭里,满脸花白胡须的老气沉沉的大法官安东尼奥,用他那布满皱纹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木锤,听众席上聚集着三三两两嫌这日子太闲的一官半职的男男女女,有人甚至抱着辣炒黄豆嘎吱嘎吱看戏,不过此次的主角令观众咂舌———偌大的大厅中央站着一个一脸淡漠的不出十一二岁的黑发小姑娘,两手被手铐铐在身前。小姑娘身边是个右手缠着绷带的贼眉鼠眼的青年宪兵,两撇细细的小胡子以及那双充血的红眼睛倒是成了本案的最大的看点。

    “安东尼奥大人———大人呐———我是不懂这种事情怎么还要被巡警团捧上了法庭!这…这分明是这小贱人嚣张跋扈!区区难民竟然为了多吃一口面包就要砍伤我的手———”

    “你撒谎!”一旁的棕发碧眼的男孩子早就喊破了嗓子,“你个骗子!明明是你先耍流氓对三笠动手动脚!利昂,你这种禽兽不配做宪兵!不配———”

    “艾伦!先别冲动!艾伦———”

    “肃静!”安东尼奥猛砸了一下木锤,而后却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个看客在等这哈欠打完之际已经嚼碎了十几颗黄豆,众人都在等他这一哈欠过后引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然而没有,一个哈欠后却又连着另一个哈欠。

    “要我看,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发了疯,哪儿用得着这么个阵仗来审案?!”宪兵团某个小长官不耐烦地掰了掰手指,“我说——托尔小弟,这丫头跟巡警团有个什么不得了的关系,非要占用安东尼奥先生宝贵的时间?!”

    托尔没理他,以标准的军姿站得笔笔直直,忽听一声大门响,那个女人没带一个人就那么大步走了进来,她身着黑底白栀子花纹饰的巡警团高级军官制服,黑色长发在脑后干净利落,肤若凝脂唇色鲜红,冷冷的气场里透露着一种视觉攻击性的美感。

    众看客肃然,那人的手指轻轻拂过三笠的手铐,“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长官!”那个獐头鼠目的家伙突然挤眉弄眼地开了口,“长官——您不知道啊,您看我这手———”

    “你闭嘴,我在问她。”嘉德妮娅冷冷地回身,“孩子,你说,大声一些,我们都听着。”

    三笠抬了抬眼睛,漆黑的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沉寂,“姑姑,他趁与难民发放物资的时候,故意让男人一队女人一队,然后趁机猥亵女性,我…我就……”

    “好了,你不要说了,三笠,你知不知道,你犯了罪!”

    这一句话回荡在弯顶法庭的每一个角落里,看客们纷纷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托尔表情却无变化,衣服里的怀表在嘀嗒作响。

    三笠没有做声,只是直直盯着那个副团长。

    “像这种垃圾罪人,你竟然只砍下了他的手指——丫头,你应该——”

    刀光闪过,动作快到让任何人都未看清,嘉德妮娅收刀入鞘,“你应该直接砍下他的脑袋!”

    话音刚落,利昂人头落地。

    「砰」得一声,那颗黑黑的人头慢慢滚到观众席上,颈血喷了一地,众人先是一愣神,随后人群里爆发出各式各样的尖叫,刚刚还一脸挑衅的宪兵队长终于着急忙慌地举起了枪,“你…你竟然在法庭上…”

    话音未落,旁席上所有宪兵一并举枪,老法官吓得颤颤悠悠地藏到了大木桌下,托尔一个箭步跳到大厅中央,“保护上校!”

    「刷」「刷」「刷」一众巡警也纷纷拔枪对峙,嘉德妮娅不慌不忙地擦擦刀刃上的血,「咔嚓」砍断了三笠的手铐,艾伦和爱尔敏不顾周围一圈黑压压的枪口,赶忙冲上前去围在三笠身旁,那女人把刀扔到地上,一声冷笑,“这位分队长,本上校代替法律惩治凶手是行事太急了些,不过在下今天还有任务在身,没时间撕扯这其中因由,那就先告辞,等这位长官拿到了追查令,我在洛基山公寓里静候!”

    倒霉的宪兵分队长额头上流下了豆大的汗珠,嘉德妮娅挥了挥手,一众巡警先收起枪来,托尔一直怒目而视,一行人跟着长官不慌不忙地离开了大厅,没有一个宪兵敢多动弹一下,一屋子人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黑衣巡警从容离开,安东尼奥老头手脚冰凉,良久才从桌子下慢悠悠地爬了出来拼命砸了好几下木锤,“巡…巡警团副团长藐视法庭——快——快去政厅领追查令咳咳咳咳!”

    ——————(致敬《巴霍巴利王》)

    枪械,战马,白色的布巾,一队队巡警正紧锣密鼓地将一箱箱贴着白色军队封条的集装箱搬上搬下,时至傍晚,利威尔倒是不着急,从从容容地接过詹姆斯递上的茶杯来,正遇到满头是汗的托尔来树下寻他,“长官,我们借一步说话!”

    詹姆斯适时地回避,利威尔放下茶杯,“有话快讲,还是你有什么秘密命令?”

    “嘉德妮娅上校策划今晚起兵。”托尔把一条白色长巾递到利威尔面前,“利威尔兵长的位置就在上校身旁,起兵时我们部队右臂缠白色长巾,兵长,请您二十分钟后去地下室取兵器。”

    “就这些?”利威尔没有伸手去接,“你就是专程为我送条白布来?”

    托尔望了望四周,却又走进了几步,压低了声音,“上校密令,此次起义原则上只伤人不取人性命,兵长您也应注意。”

    “嘁,打仗哪儿有不杀人的?”利威尔一声冷笑,“果真是女人家策划的游戏,你们上校不懂这种拖泥带水有一天会要了她的命么?”

    “话不能这样讲,”托尔的手指渐渐握紧,“事情分寸,上校心里清晰如明镜,利威尔兵长只需服从命令便是!”言罢,托尔放下白巾,转身就要走,却突然止步,又回过头来,“兵长,不管其他士兵怎样,上校她是不想让你手染鲜血,我希望你能明白。”

    一只翠色的鸟从银杏上惊起,窜入万里无云的长空里。

    “你的全名是什么?”利威尔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托尔微微一愣,随即开口,“托尔哈顿,巡警团伍德上校一级近卫兼助手。”

    然后谁都没再说话,那条白色长巾丝质轻薄,利威尔的眼眸一直落在那个年轻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莱茵镇中央广场的大钟声已经敲响,嘉德妮娅右臂缠着白色长巾稳步踏上了点兵台,今日洛基山的傍晚并不静谧,利威尔站在她身后,目光一直停留在这个女人纤细的身影上。

    台下是整整齐齐的士兵列成一队一队,这些士兵多是些玛丽亚之壁难民的子弟,他们的眼神里燃烧着对王政的怒火,这些年轻人身上陪着整整齐齐的「黑云十六代」手|枪,弹药背在身上,听托尔一字一句地宣读《人权宣言》,右臂的白巾在风中飘扬。

    “今日的事情,想必诸位都听说了。”嘉德妮娅的声音清脆却悠扬,“如今宪兵团已经腐败黑暗至了如此程度,竟然纵容士兵猥亵难民儿女!今天我动手杀了那恶人,可是谁知道明天,那些坏人会不会把罪恶之手,伸到我们的家人兄弟姐妹头上!”

    “我们都是壁神的儿女,我们为什么要被那些酒囊饭袋踩到脚下?!为什么那帮猪猡可以肆无忌惮地欺侮同胞?!没错———就是他们,就是如今的宪兵团迷惑了国王!就是他们蒙上了壁神的眼睛来践踏女神的儿女来践踏我们!勇士们,来睁开眼睛看看四周———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墙壁女神是我们的母亲,可将你们的父母兄弟送上远征的战场是女神的指令吗?!让我们的同胞儿女饱受欺侮是女神的指令吗?!———都不是!壁神是慈爱的,她对墙内的我们一视同仁,我们是自由的!我们是平等的!国王也好,平民也好!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灵魂,在女神面前,都是平等而自由的!”

    「平等」与「自由」是整个队伍的鸡血,一时间人心沸腾,呼声震天,嘉德妮娅举枪冲着天空,“为自由平等而战!”

    “为自由平等而战!”

    一时间喊声震天响,嘉德妮娅的眼神无波无澜,「砰」「砰」「砰」三声枪响过后,那女人一声令下,“各分队听令!谁先在政厅上插上我军军旗,赏金币一千!军衔跃升三级!”

    山下是刚刚拿着追查令的宪兵团小分队,只见乌压压一群人声鼎沸,为首女军官银|枪战马,一枪把那倒霉军官炸下马来,随后喊杀声震天,利威尔的马步紧跟在嘉德身后,手里反提着的双刃闪着凛凛寒光。马蹄声伴着血光闪过,那女人的眼神微微一斜。

    太好了。

    利威尔心里竟然有些松了一口气,她刚才那一枪明显避开了要害,她在确定那个滚落下马的敌人是否还活着,她还没有变成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战争军官。他稍微定了定神,将注意力汇入那千军万马的节奏里。

    ——————

    莱茵镇的宪兵数目本就很少,这种边陲小镇,就算派探马去王都报信也是要需要很久,埃尔文在心中暗暗感叹这个女人的聪明之处,这次起义简直精妙到恰到好处,在莱茵镇的驻扎兵团分支以及调查兵团总部都选择抄手不管的情形下,仅凭那不足两百人的宪兵队伍,简直是螳臂当车,现在,黑衣起义兵已经包围了王政厅,镇长等官员们紧闭了王政大楼的大门,独角兽宪兵团军旗还飘扬在房顶上。

    “上校,强攻吗?!”托尔在嘉德妮娅耳边讨要命令,那女人抬了抬眼睛看看这个教堂式的古朴建筑,天刚刚黑尽,庄严而肃穆的高大建筑里没有半点儿火光,静悄悄一片死寂。

    她转了转目光,看了看夜幕下的中心广场,托尔年轻的面颊上沾着泥土灰尘,这一路从山上冲下来锐不可挡,此时士气正盛,每个年轻士兵的眼神里都氤氲着分分秒秒的胜者气息。

    “强攻吧。”利威尔悄无声息地放出一句话来,“早就没有回头路了,这个时候还犹豫做什么?”

    她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了些,蓦地,突然回马,“小伙子们———莱茵镇的王政厅将成为我们第一个根据地的议事中心!现在我需要你们撞开这一道道铁门!去活捉里面所有的敌人!去把我们的栀子军旗插到最上方!为了自由与平等——”

    “为了自由!为了平等!”

    “为了自由!为了平等!”

    “为了自由!为了平等!”

    士兵们的怒吼声,枪声,马蹄声,沉重的木石砸碎在古老建筑物上的声音,各路声响混在一起,战场从来都是男人们的天下,于今嘉德妮娅终于感到了不适,她的视线在这不绝于耳的噪声中一遍遍模糊,仿佛四周的一切都是一场不断回放不断开演的古老中世纪电影镜头,她使劲晃了晃大脑,一旁的利威尔在目睹那高大建筑不断滚落的破碎砖石后,而后把目光投向了她。

    她又晃了晃脑袋,眼见着厚重的门在怒吼声中被撞出一道道裂痕,在她没有察觉到的几层楼高的黑暗窗口上,一支箭对准了她,那尖头的尖锐处在月光下一闪,「嗖」得一声划破了空气,可那箭却没像预料的那样穿过她的头颅,墨绿色的披风划过,嘉德妮娅被重重地扑到地上,取而代之的是那箭头深深插进了砖石地里。

    “上校!”托尔急得大喊。

    利威尔抬眼看了看那个窗口,那人影缩了进去,他眉头一皱,明明落地时他像保护易碎的蛋壳一样替她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她却如失了神般愣愣地开始闭紧双眼。

    “喂,你睡什么睡?!”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摇晃她,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门被攻破了,杀红了眼的起义兵一拥而入,原先守门的宪兵的尸体被几百双脚毫不留情地踏过,很快就变得残破,利威尔的眼神被那坨模糊的血肉吸住了一下,终于把嘉德妮娅一把抱了起来,翻身上了马背。

    “看你领的这些小鬼——都是些动不动就发狂的混蛋,嘁,屁事不懂。”只有呼呼的风声知道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领头的睡觉,小鬼们玩命,真没见过这个打法——臭女人,既然玩都玩不起,还硬上什么战场!”

    世界先是喧闹了许久,而后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等到王政厅里插满了黑底栀子军旗,带头的汤姆分队长抹了抹脸的血,“上校呢?!”

    “上校受伤了!”托尔马上接上,“上校已经被送去医治了!”

    众人先是静了静,后来又被喧闹的兴奋的声音取代,托尔向来通透,“上校留了话——弟兄们先把这政厅清出来建成咱自己的地方!等明天,她给我们摆酒宴庆功!”

    “好!”

    众人纷纷叫好,开始落脚歇息,为伤员包扎伤口,十几个战俘都是昔日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也只好灰头土脸地不断哀求这些小伙子们,这年是846年,这场突如而来的起义最终以漂亮的成功告终,可惜嘉德妮娅在胜利前突然昏厥没能亲自指挥战后的夜晚,不出一夜,兵变的消息的就会传到王城,等待起义军的将是一场又一场恶战。

    后来艾尔迪亚的史书上,这晚的兵变多被称为「洛基山起义战」,被称为自由党反抗的开端。

    tbc

    ☆、新生-第2章

    brandchapter2「这一生梦沉沉寂寥如海」

    我本就是一个嗜睡而又多梦的女生,每次长梦乍醒,梦里的光华尚未褪尽,迷迷蒙蒙尚未清醒时我的意识总会跟不上视野———我会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现在,梦里是一片空旷的寂寥,我又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微妙的疑问,一股从灵魂中升腾而起,在梦境里经久不休的压抑感不断徘徊,我努力地试图睁开眼睛,我似乎看到我母亲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病床头,红肿的眼睛直愣愣地望向窗外——我似乎看到张伟,那个男人憔悴了很多,看来他从未原谅过自己——

    “醒了?还是在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