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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节一到,时染也相当于给自己放了个大假。

    中午的午餐不用做了,每天就忙着晚上一个小摊。

    大概是因为假期缘故,时染的小摊上少了很多常客,假期头一天时染还卖到了九点过后。

    隔着她一段距离的赵春红,两只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嗓子也哑了,一副春季干燥脱水样。

    她这会儿看时染也是恼怒中带着点无可奈何,人家自己的生意样样都好,晚上的小摊生意依旧稳定。反观她自己,最近跟时染置气置的,家里的生意几乎折半。

    临近假期,两口子算了下收入,心都凉半截。

    这个月的收入跟上个月同期比,居然直接少了四成。

    这下赵春红也没心思盯着时染了,自家的生意总得顾及。两口子家里可还有个正是花钱时候的儿子,吃喝拉撒还有儿子的辅导班费用,哪样不是貔貅嘴,光吃不见拉。

    赵春红跟男人一商量,准备最近辛苦一点,中午去别的地方摆摊,晚上再回来摆摊。

    这么一来,赵春红也歇了再找时染不自在的心思,只一门心思搞钱。

    时染这头连赵春红的人跟脸都没对上,不过别人的善意恶意她却能察觉。

    之前她晚上摆摊时候,那个麻辣烫摊子的老板娘总是有意无意跑到桥头这里,时染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小心眼。

    现在看那边不过来看了,她倒是也觉得正常。

    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真一个劲儿盯着别人,把别人当做仇人一样日思夜想的,那也是只有里才有的极致人设。

    就这样就很好。

    时染趁着清明假期也出去转悠了转悠,这时候的b市游客居多,各个景点都人满为患,时染倒是没去赶人潮,而是刷了几家店铺。

    城东有一家羊蝎子味道不错,城西大学城边上的韩餐也还可以,二环里头有家芋泥蛋糕,热乎乎的格外好吃。逛了一圈再排队买几个宫门口馒头,红豆卷,菜团子,金丝奶花卷,枣糕,一样一个,做的格外扎实。

    时染这头乐不思蜀,家里的“猫主子”却生了气。

    黑色小身影小脚啪嗒啪嗒,敲着放菜的小台子。

    前天中午吃的是打包回来的韩式炒年糕,黏黏腻腻,不过好歹还算是热的。昨天中午吃的是凉了的红豆卷和奶花卷,还行,虽然凉,但是还算是味道过得去。

    今天呢?!

    砦泠只觉得自己真的快变成了春天的猫,想挠几爪子。

    时染兴许是玩的太开心,回来时候忘了给他带吃的,干脆给他泡了一碗方便面。

    方便面!

    砦泠就没吃过这种苦!

    他一点不伸手,看着那碗方便面从热腾腾变凉,哼,他也是有脾气的宅灵。

    四九城那么多宅子,有宅灵的不多,但在他面前都得喊他哥。

    他这么个辈分,想吃点好的怎么了?没让住在这里的人每天放猪头都是他大气!

    时染十分头痛,她真觉得自己养了一只猫,这猫还挑嘴,苦的不吃,纯素不吃,吃个馒头都要现蒸的。

    她对着虚空企图用语言撸毛:“……今天太忙了,我也不容易,你看看我穿来这么久,城里都没怎么逛。你先吃,晚上我给你做点好的。”

    砦泠气哼哼的,恨不能自己这会儿就化形,好好给时染开出一百八十道的菜单,让她挨个做给自己吃。

    要知道他可是跟过大哥几年的,大哥家里的菜单可多了,顿顿能吃一百多道菜。

    不过看在时染最近给他修了内院的情况下,他还是给她个面子。

    时染也觉得神奇,她话说完没多久,只见虚空之中仿佛伸出了一只手一样,面前小台子的泡面瞬间不见,隔了不到一分钟,吃空的泡面碗再度出现在眼前。

    时染:……行叭行叭,她自己都穿书了,还讲究什么科学。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既然答应了要做点好的,时染也开始思索。

    清明节三天假期明天就结束,她也该找找手感开新菜了。

    春笋最近倒是没过季,但是明显价格偏贵了。肉酱炒面上台的时间也够久,也到时候该换换。

    时染考虑了一下,倒不是她不知道做什么,而是她在排除跟其他同行相撞的食物。

    时染心里很有数,她如果跟这条街的小贩们撞了类型,那大概率对方的摊子是要开不下去的。

    她倒是没有什么圣母心肠,只是觉得自己常常换种类,又何必非得跟谁家撞呢?她这头可能就卖个一两周,但一两周时间也足以把其他家的摊子给挤垮。

    没有那个必要。

    时染最终还是决定走自己的风格,常在摊子上卖的品种,还是要以能填饱肚子的主食为主。

    她决定卖铁锅焖面!

    这个就简单了许多,只需要把面条蒸熟,再跟菜一块在铁锅里焖熟就得。

    不过时染想要做个变种,她准备做点浇头卖。

    铁锅焖面只调个底味,里面放上基础类的配菜,豆角,黄豆芽,小青菜,肉丝。

    这样的焖面直接吃会有点单薄,但是加上浇头就不一样了。

    所谓的浇头时染准备了三种,红烧肉,酱排骨,炒鸡腿丁,跟汤面的浇头不一样,时染没有留很多的汤汁,而是只有一层薄薄的汁水裹在肉上面。

    香味扑鼻的三个大盆,大铁锅里装着焖面。

    时染在自己的小车旁边放了一个小台子,暂时充作小料台。

    上面放着蒜末,陈醋和辣椒油。

    焖面的面条不再是圆面和手擀面,而是细细的扁面,蒸面条就得用这样的细面,在锅里蒸熟,再把炒好的豆角黄豆芽小青菜和瘦肉丝放在一起拌匀,在铁锅里焖一会儿,出来的面条撒一把蒜末,味道是刚刚好。

    但是这份刚刚好在碰上几样肉菜之后,味道就陡然不一样了。

    说起来红烧肉,做法简直各种各样,你甚至能在八大菜系里都找到它的几样变种,却不能简单将红烧肉归属于一种菜系。很多人甚至会把红烧肉和东坡肉混作一谈。

    但严格来说,烧肉品种虽多,每样却都各有不同。

    东坡肉讲究的是薄皮嫩肉黄酒焖,先炖后蒸。出来的东坡肉皮酥肉烂,入口即化。【1】

    因着东坡先生的缘故,东坡肉也号称文人第一菜。

    但在清代吃货袁枚所写的《随园食单》里却没有收录东坡肉,而是另写了一则红煨肉,甜酱、酱油或者水,三种法子都可以,加上纯酒来煨,熬干水汽,最后出来的肉都是红如琥珀,不能加冰糖来炒糖色。小火慢炖直到火候恰好时候起锅,中途不能揭盖。【2】

    出来的红煨肉其实就是红烧肉的一种,干而不柴,肉皮滑嫩有韧劲。

    再说到家常的红烧肉,做法大同小异,都是先炒糖色再炖煮。

    但总而言之,红烧肉总是讲究一个火候,火候不成则肉不香。

    关于这点,梁实秋就曾经吐槽过,红烧肉是懒人菜,“懒而不长记性者,最适合做此菜。”【3】

    对此,时染却不得不同意,红烧肉的做法众多,但流程也不外乎那几样,猪皮背面过热锅,下锅之前炒糖色,加黄酒料酒小火炖,麻绳绑了只求炖煮不散……

    普通人纵然做不出什么绝顶美味,但是照着方子来,也很难做的难吃。

    自然了,时染做的红烧肉也是博采众家,但最主要是按照她自己的口味来。半肥瘦的猪肉,经过一番处理就香味四溢,时染给自己来了一勺子,吃的时候只觉得美中不足。要是有自己做的黄酒就好了,外面买的黄酒总是味道不够正。

    之前时染吃过某位大厨据说是用花雕酒做的红烧肉,好吃是好吃的,但总觉得缺点什么。

    回去之后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

    缺的就是红烧肉本身的地气。

    要么说大肉本身就是美味,在这个基础之上,红烧肉做的再精致,也不过就是九十分到九十五分。

    国人能毫无顾忌吃肉也就是这三四十年的事情,红烧肉以其好烹饪,肉味足,得以纵横各家的厨房。

    反正在时染看来,把比肉贵得多的酒加进去,这肉也不见得立时就变成龙肝凤髓。不如加点黄酒料酒,自有一股家常的自在满足。大口吃肉的满足。

    再说酱排骨,前头的红烧肉时染没有加太多糖,典型的北方吃法。

    轮到排骨时候,时染就想着均衡口味,做了个甜味重一点的无锡排骨。

    无锡排骨是典型的南方菜,时染没吃过的时候光凭想象只觉得难以接受——撒了一把糖的排骨?那得是什么味儿啊!

    后来吃到正宗的无锡排骨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预期放的足够低,居然觉得滋味不坏。

    无锡排骨最重要的不是糖,而是里头那一点腐乳汁,也有人用红曲,还有两样都不用的,用番茄酱或者番茄膏。

    其实在时染看来,红烧肉跟酱排骨都有点家常大菜风格,就是这俩菜都是老祖宗,衍生出来无数做法,个个都号称自己的最正宗……

    酱排骨就是这样,糖加多了再加点腐乳汁,南菜风格。用番茄酱做,那就是糖醋排骨。里头丢俩酸梅,酸梅排骨。炒个糖色少加糖,红烧排骨……

    时染一边做一边想,自己倒霉穿过来之前还念着家里的酸梅呢,到底是自己腌的,滋味够足。也不知道她没了之后,家里那点存货家底都归了谁。

    哎呀,不能想,一想就亏的很。

    好在马上天热起来,等到果子都下来的时候,她再给自己腌点就是。

    正好那时候院子里的桂花也到季节,再腌点桂花蜜糖,到时候一锅排骨,酸梅配桂花,那才好吃呢。

    最后的炒鸡腿丁就不多说了,时染挑了个辣口,鸡丁先翻炒,等到带点焦,加进去调料再翻炒一小会儿。出来的鸡丁够嫩,香辣滋味也够足。

    三道菜里两道大荤,红烧肉和排骨的滋味更别提,那香味简直像是个口水阎王,使劲儿的勾人。

    甭管是路过的还是住在附近的,这天下午全都遭了罪。时染家厨房的烟囱上飘出香味,一条巷子全军覆没。

    恨不能把头探出去骂几句,清明节做大荤,你怎么不上天呢?

    不过这话也牵强,毕竟真清明节也就那一天,第一天就过去了,剩下这两天应该叫调休……

    红烧肉和无锡排骨都是火候菜,时染干脆不离火,直接在门外弄个小炉子炖着,炒鸡丁做好保温,铁锅焖面则是直接大铁锅抱出去。

    时染抻抻胳膊,今个的菜都不用她现做,她只用坐在一边管收钱盛饭。

    红烧肉和无锡排骨都是放在大砂锅里,盖子自然是不掀开,时染给边上留了一道小缝,香味就这么飘飘荡荡,只要把人都给香的伸着鼻子往这里跑。

    价格么,时染考虑再三,决定这次不再搭着卖。

    之前她卖榆钱饭的时候,不光是赶潮流的年轻人,也曾有附近的住户,还有几个是大人带着小孩来。不过看样子也都是普通工薪家庭。这两天放假,年轻人更少,反倒衬出了几个上年纪的。

    他们来的时候还穿着黄马甲的背心,像是什么地方的施工方。

    看了一圈,虽然觉得时染这里贵,但是应该是想着炒面最能吃饱,所以个个都来点了一碗。

    想到这里,时染干脆给铁锅焖面定了个低价,十二块!

    另外的浇头再算,想加就加,不想加就不加。

    当然了,大荤的成本摆着,时染也不能赔本赚吆喝。

    红烧肉用的是之前做扣碗酥肉的小碗,一小碗十八。无锡排骨一小碗十五。

    至于辣炒鸡腿丁,一份要五块。

    时染不觉得鸡腿丁要的便宜,毕竟比起那边又是煮又是蒸,小火慢炖还要盯火候的两道菜,辣炒鸡腿丁真的太省事了。而且鸡腿价钱摆着,一小碗也装不了多少。

    时染这头的架势一摆开,立刻就有人来,还是老熟人。

    鸡窝头。

    鸡窝头眼下青黑,不知道是假期被老板抓去加班虐了,还是在家里没黑没白打游戏打的,脚步都虚浮了。

    鸡窝头要了一份铁锅焖面,再来了一份红烧肉。

    红烧肉固然是贵的叫他有点肉疼,但是想想这么一碗红烧肉,正经在馆子里点也得大几十,味道还不一定有小老板做的好。

    鸡窝头按捺下心中的不舍,一口肉一口面的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