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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中旬,楚承安回到京城。彼时他的府邸已经修建妥当,有七弟照顾,装饰也像模像样。

    只是后花园里,七弟非要弄个和他府里一般无二的南方水景。楚承安刚见识过扬州风光,乍一瞧,就觉得东施效颦,一石一叶都显得刻意许多。

    但他知道七弟好意,水景看久了也还不错。只又加了几排竹子,衬得奇石碧潭又兼庭院深深的错觉。

    书图画月早已被皇后赶来安定王府,与前世一样的布置,一切似乎没什么差别。楚承安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父皇接了他的‘孝心’,封王的旨意与大皇兄的圈禁接脚落下,说不上的别扭。七弟大大咧咧,八弟只觉得无所谓,楚承安混在其中,其实并不惹眼。只是他知道内情——虽说那些事,其实没有他,林如海也会报给父皇,但路过曾经属于大哥的王府,看着那禁闭的大门,楚承安没由来觉得萧瑟。

    即使那门庭崭新,屋瓦锃亮。

    收回心思,楚承安知道这只是开始。太子与大皇子的争端落幕,五哥很快就会补上。而这一次,他站在康泰帝这边,却不知会将未来更改几何。

    正想着,远远看到余少秉过来。楚承安想到一事,赶紧招呼他进来。

    “都办妥了?”

    “殿下,您吩咐的都也办妥。陈先生也已经去了账房,您看……”余少秉屏住呼吸,等着殿下的吩咐。他实不知,自家殿下何故如此偏袒陈知礼。论学识,那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的卖画人。论品貌,陈知礼瘸了一条腿,整日里说话阴阳怪气,私底下不知多少人抱怨过他。委实不知哪里投了殿下的好,又是帮着他处理不慈继母,又私下里嘱咐给他在府中安个差事。索性也有外聘的奴仆,多他一个倒也不惹眼。只是无人处,殿下却是对他明说,这个陈知礼,是他寻来做幕僚的。而那人得了天大的好处,却半点不懂得感恩,还说什么何不寻个门路给他入仕这样的混账话‘’

    实不知他哪里来的脸面!

    余少秉不喜欢他,几乎是六皇子身边没人喜欢他。

    这些话,楚承安自然知道。他也无奈,不知该如何调整他们的关系。陈知礼嘴巴毒,幼年被继母苛待,瘸了一条腿后小小年纪‘分家别过’。直到最后,楚承安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才学——上一世,他状告父母,虽赢了官司,却也丢了半条命去。年近六旬,拖着身子拦住他的马车,楚承安那时本不想救他,可却听这人说自个有让他如愿的本事。也许是好奇,也许是不信一个为了报仇能舍了自己半条命的人会信口雌黄,楚承安将他安置在京郊别院。至于之后他如何帮楚承安筹谋都是后话,单论那些‘不知恩’的言论,前世的楚承安就听过不少。陈知礼明言,若不是走投无路,他是绝看不上楚承安这样一个蠢货的。

    他叫得响亮,听得沈栖阳拔刀。但楚承安知道,他确实有狂傲的资本。他也好奇,自己究竟‘蠢’在何处。可是这个问题,陈知礼从来没有回答过,他心里口里念的都是名权荣利,可是后来楚承安被废黜圈禁,他却是撩起裤管,露出那条异常细瘦的病腿,告诉官兵自己是没有威胁的奴才。

    那时候,书图已死,周全被他下令杖杀,余少秉等人被关押,画月不知去向……

    楚承安不是个好人,但他对自己人好的没话说。也许生在一个飘忽不定的环境之下,楚承安从来没有得到母后明确的爱护。她好像是将他视作亲子,可与十三相比总是隔了一层。舅母让母后‘考虑’,考虑什么,年幼的六皇子心知肚明。他在母亲似是而非的态度中心灰意冷,因为得到的不够,于是对现有的加倍奉还。

    他追求那个位置,却不仅仅是为了无上的权利。更重要的是,除了得到那个位置,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楚承安追求的东西就像在冬日的荷花,存在却荒谬,至少是在他的身份下荒谬得可怜。而那时,他连最后的冬风也握不住了,兜兜转转,身边留下的只有陈知礼一人。

    哪怕他依然念叨着从龙之功,哪怕他们都明白,那是下辈子才能再得的东西。

    而今便是下辈子。

    楚承安轻笑,无视余少秉的茫然,只让他不要怠慢陈先生。书图画月也好,余少秉沈栖阳也好,都是上辈子真心对他,他却亏欠了的人。

    而陈知礼,他当真不知这个权欲熏心的才子,为何最后甘心赴死。那时他自己不过而立之年,陈知礼却年事已高,又是瘸子,若是出府,绝对无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