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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拓懒得和她废话,他直接抽剑直指着她,步步紧逼上前,“你是要和朕亲自过招,还是束手就擒?”

    “什么束手就擒?哀家不就是在这儿吗?”楚太后那精描细画的脸,强自维系的镇静笑娆龟裂出狰狞的痕迹,杏眼中明明已经透出沉重的杀气,她的唇角却还扬着,因而,她的神情说不出的丑陋古怪,“拓儿,你瞧,高禄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你别玩了!乖,放下剑,哀家正想你呢,和哀家说说,你此次春猎可有收获?和妃和兰妃不是陪着你一起去的吗?你去春猎之前,她们都来恳求哀家要与你随行,她们可还好?哀家就要当皇祖母了,一想起她们总有些激动。”

    高禄欲哭无泪,他的皇太后这是怎么了?已经火烧眉毛了,竟然还有心思和皇上闲话家常?他尖细的嗓音颤抖地不成样子,却有必要提醒她一声,“太……太后,皇上没有玩,整座皇宫都在皇上的控制之下了!太后娘娘,您清醒些吧!”

    “呵呵呵……高禄,你是被皇上的恶作剧吓傻了吧!”楚太后再也伪装不起冷静,怀疑地摇头,嗫嚅着,“这个皇宫,整个伽神王朝都是哀家的,等哀家再杀了慕容袭,夺了淮浏,攻取西夏,整个天下都是哀家的!谁也抢不走!”她的神情再难伪装,一想到自己即将失去一切,她不甘心!

    她阴狠地怒瞪着闻人拓,自欺欺人地当自己还是无人敢忤逆的伽神太后。“凭你一个两手空空的毛头小子,也想和哀家过招?拓儿,你可知,哀家一手指头就能将你捏死?”

    闻人拓冷如冰刃的鹰眸看着她,眼神变得复杂。

    她从震惊,到接受这个事实,不过片刻。

    而他为了这片刻,却筹谋了十几年,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幼的傀儡皇帝,一步一步,成为今日的伽神皇帝,漫长地仿佛过了千百年!

    她每害一次伽神,他便救一次,她的邢氏每搜刮一点民脂民膏,他便偿还给百姓更多,他一步一步地稳固人心,从蚕食到鲸吞,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命悬一线,就连纨佳,也因为和他在一起,而险些丧命。

    两方外敌虎视眈眈,他必须先平内患,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原就想趁着秦景瑞娶妾攻取皇宫,但纨佳为他更改了战机,还为他争取了全京城的民心,他便出其不意地暗用字条,避免杀戮伤亡,结果,不但顺利入宫,还畅行无阻。

    那些曾经秘密监视过他的宫人,顷刻间,对他毕恭毕敬,无不跪地叩首。

    前一刻,他行经宫道,沃伦带着宫女,内监,护卫,在宫道上恭候着,冗长地望不见尽头道路两旁,他们跪成两排,整整齐齐,每个人都一脸期望,尊崇仰望着他这个被当做棋子多年的帝王--这座皇宫,他的家,在父皇和母妃死后,便成了囚笼,此刻,又成了他的家,他和纨佳未来的家。

    “伽神从来都不是你的!”他言简意赅,宣布这个事实。

    “狂妄!”全然不知宫外已经变天的楚太后,鄙夷冷笑道,“你知道怎么处理朝政吗?你知道掌管一个国,需要多少心血吗?拓儿,你太可怜了,你被哀家保护的太好,你除了玩女人,养野兽,什么都不懂!”

    “呵呵呵呵……看样子,朕真应该感谢朕的那几个替身。”闻人拓虽然笑了,却不禁觉得这样的战争无趣。若是纨佳在身边的话,他只想坐下来,与她一起喝杯茶,歇歇脚,习惯了她陪伴左右,她此一离开,他连觉也睡不踏实。

    “几个替身?”楚太后仿佛嗅出腥味儿的猫,狐疑怒问,“不是只有一个替身吗?那个替身妄想做皇帝,将你囚禁在寝宫内,若非被哀家看出端倪,你恐怕早已被他杀了!”

    “那个替身,是朕自己安排的。”他倒是不介意向这老妖婆坦白,“这些年,朕不曾进过御书房,却从未荒废过朝政。各地官员早已经被朕更换,而朕在巩魅地宫,也有自己的朝廷,被你暗害的忠臣,朕都救了,他们为朕,宁愿赴汤蹈火。”

    “你胡说!哀家一道懿旨,就可以试出真伪!”她前一刻还收到各地奏折,一切良好。

    “你这里所发的每一道懿旨,不过是那些对你阿谀奉承的奸臣佞党配合你演的戏,他们有银子可收,从来不问时事。而这会儿,他们已经被押入法场,当众斩首示众!伽神与淮浏大战在即,朕实在没心情再陪你继续玩下去,这才来肃清皇宫。”说着,他环看四周的宫女和太监,唇角扬起三分嘲讽的冷笑,“不过,除了你和高禄,朕倒是没什么可‘肃清’的。”

    他三言两语,概括了多番复杂的筹谋,最难得的是,那些效忠他的官员,个个由他精挑细选,陪他演了这么多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戏,而未露出丝毫破绽,他更应该感激邢氏那些昏聩的走狗。

    楚太后这才惊悟,伽神表面是她的,本质上,却是他的,她甚至连他何时开始这些计划的,都不曾察觉。

    被欺瞒被背叛的怒火,让她狰狞抓狂,丹蔻艳红的指鬼爪似地抬起,颤抖着指向闻人拓冷酷的俊颜,“闻人拓,你……你……”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发现,这张英俊的面容下尽是虚假的懦弱?!她精明半生,怎么会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傀儡耍了呢?“不,哀家没有输!”她忽然想到,手上还有一张牌--“兰妃腹中还有你的骨肉!”

    闻人拓摇头失笑,死到临头,她竟还有心思痴人说梦?“朕血统尊贵,岂会和你挑选的人诞育子嗣?你也休想拿她们威胁朕!更何况,朕借着春猎之名,早就把一众妃嫔遣送出宫。太后你耳目众多,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发觉吗?”

    见楚太后那双眼震惊地越瞪越大,怒火几乎要喷出眼眶,他佯装顿悟地不羁一笑,“啊!对了!是因为你那些耳目都由金山和金水掌控的,但是,不巧,因为你要毒杀金山,金水为自己的兄弟复仇,所以,投靠了朕!他亲自来找朕,交代了你这些年所犯下的罪行。”

    一股众叛亲离的绝望,如同凶猛的浪头,劈头盖脸砸下来,楚太后坐在华美的凤椅上,周身沁骨寒凉,被一双双憎恶的眼睛盯着,她遁逃无门,但是……她还可以反击。

    她不死心地悄然将龙血草藏入袖中,手摩挲着,握住凤椅精雕细琢的凤首扶手,扣住凤眼上暗藏的细小的机关,“闻人拓,你想得太简单了!虎符还在哀家手上,你就算攻入皇宫,夺取皇城,哀家的人还是会派兵围城。”

    闻人拓百无聊赖地挑眉宣布,“你的虎符已经失效,城外的十七万兵马,还有镇守四方的三十万大军,都已经归降朕。”

    “闻人拓,你……你果真是有赫连家族里最卑鄙阴险的血,可你也别忘了,你体内还有毒蛊未除,就算你能将哀家困在此处,若你离不开这座寝宫,这天下还是哀家的!”

    说完,她手指扣动凤眼机关,整座寝宫的门窗倏然紧闭起来。她凤椅扶手下,飞出十几枚细小的银针,朝闻人拓的心口射去。

    闻人拓眸光一凛,飞快地侧身一转,躲过那十几枚银针,却不过这一刹那,凤椅上的楚太后便不见了踪影。

    他怀疑地环顾四周,却听到头顶上方一股强大真气忽忽而下,还有诡异的笛音突袭耳膜……

    高禄屁滚尿流地从他身边爬到了远处,“太后,救奴才呀,太后……”

    楚太后此刻正坐在殿顶的横梁上,用真气不断催动噬心刺骨的笛音。这魔曲,是御天教给她的,她曾经亲见御天为她演示,毒蛊会在这种乐声里,欢舞狂虐,瞬间撕咬的目标血肉模糊。

    随着那哨音,满殿的宫人纷纷抱头倒地,就连殿外的护卫也晕头转向,痛呼不止。

    而盘踞在闻人拓心脏上的那只毒蛊,开始蠕动,撕咬,他痛得无法凝聚真气,幸亏早先纨佳已经帮他抓出几只,否则,此刻他恐怕会被撕咬地经脉俱断。

    高大身躯即将倾倒,他忙挥剑撑住地面,稳住心神,以真气压制毒蛊。

    楚太后俯视着闻人拓困兽似地挣扎,抗拒,吐血,却还是强悍地不肯倒下去,不禁更加重了力道,也加快了笛音的节奏。

    岂料,闻人拓反而高呼一声,真气凝灌长剑,仰头便朝着横梁挥砍而来。

    楚太后大惊失色,忙收起玉笛,飞身逃避,她及时挥掌在窗口上打出一个窟窿,飞蹿出去。

    闻人拓却比她更快一步,她正想沿着殿廊腾空倒翻到殿顶上去,却不慎被陡然扯住了绛紫色的凤袍,一阵剧痛从左脚上传来,她从高空沉重坠落在地,发现自己穿着金黄凤鞋的左脚竟落在了远处,而她的左腿正喷血不止……

    “啊--啊--哀家的脚,哀家的脚!”她惊恐万状,凄厉惨叫,痛得在地上翻滚挣扎,仿佛地狱里不甘赴死的厉鬼,“闻人拓,你这个忘恩负义地畜牲!哀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哀家不认输,哀家死也不会输给你!”

    闻人拓面无表情,阴沉地踱着步子上前来,因唇角上一抹艳红的血,白皙如雪俊颜,显得诡艳可怖,仿佛嗜血妖魔。

    “来人,把她带下去,另一只脚也砍掉,让御医给她包扎伤口,关入地牢!看牢她,别让她死,朕要养着她,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不--不--”她一只脚还能走路,若是另外一只也没了,就再也站不起了。她忍痛从地上爬过去,惶恐绝望地扯住闻人拓地一条腿,“闻人拓,不要以为哀家不知,你爱着慕容纨佳那个小贱~人!哀家已经派人去抓她,若是你敢杀哀家,她必死无疑!哀家给你这座皇宫,你马上放哀家走,哀家发誓,一定让慕容纨佳完好无损!”

    他生平最厌恶地便是受人威胁,“朕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朕的皇后!”说完,他手起剑落,血腥喷溅,斩下了她的另一只脚。

    楚太后痛叫哀嚎,全无半分往昔地威仪。

    “去牢里,写下你所有的罪状和曾经密谋的事,朕再考虑是继续折磨你,还是让你痛快的死!尤其记得写清楚一件事,那便是,多年前,你秘密扶持慕容袭在淮浏登基,他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要一字不落地写清楚!”

    楚太后痛叫戛然而止,她咬牙切齿地怒瞪着闻人拓,绝望而惊悚,仿佛看一个魔鬼。

    不,他比魔鬼更可怕!她知道,自己若死了,首级定然会被倒吊在城门之上,经受风吹日晒雨淋,全无半分尊严。她不要那样的结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还有御天--一个足可以相助她夺回天下的人。

    赶往淮浏的行程紧迫,慕容袭谨慎地不走官道,只行小路,而这一路上,经过的村镇甚少,他们竟一直是在风餐露宿,客栈都没有入过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