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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得重新挑选暗人潜入淮浏,一切从头布置。

    而那些死去将士的尸首,他却连寻回的机会都没有,除了尽可能抚慰他们的家人,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去补偿。

    全军覆没的消息,是慕容袭亲手写给他的,另外还附赠了一大箱血淋淋的头颅--每一张脸上都凝固着疑惑、愤怒,不肯瞑目的愤怒,他记得清清楚楚。

    慕容袭信上的每一句话,他亦是刻骨铭心。“吾妹蓝儿今二十岁寿辰,她念及在贵国屈尊逢迎,深感屈辱,她誓死要血洗伽神,以奉还贵国的‘礼遇’。”

    她在慕容袭身边,定然已经忆起从前,她终于知道,慕容袭是深爱着她的,而非拿她当皇妹看!她终于忆起,曾经的她,比慕容袭爱她更爱慕容袭吧!

    在得知他的伽神暗人全军覆没时,她是否在慕容袭怀里笑得娇美如花?

    “启奏皇上,有位像极了皇后娘娘的女子,挡在队伍前,不肯离去!”戎波一身金黄御前护将铠甲,单膝跪在华车前,声音洪亮铿锵,掷地有声。

    闻人拓回过神来,眼神还有些恍惚,他视线从那座早已经过很远的白墙蓝窗的楼阁上移开,就见前面领队的护卫们让开了一条通路……

    那不是像极了他的皇后的女子,那个女子,正是让他曾经深爱,而现在让他恨之入骨的慕容纨佳!她与他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她却还是有本事如此左右他的心魂,她该高兴了。

    但是,她这一身是什么打扮?不知羞耻!

    她上身仅一件白纱束胸,傲人****呼之欲出,下穿洁白的蛟绡纱舞裙,腰胯上排列整齐的火药棒仿佛一条系得松散的腰带,导火索拖长到了路面上。她还是美丽如初,如一朵雪莲一样,裸着宛若白玉削成的肩,露着不萦一握的腰,赤着珍珠般白腻的双足,婷婷玉立于路中央,长发垂散,华胜垂额,妆容静美,令人惊叹。

    她幽幽地抬眸看过来,满脸泪痕,梨花带雨。“恒,对不起!”

    她这是道歉吗?她一句对不起,能换回那么多死去将士的性命吗?他怒视着她,俊颜严酷,波澜无惊,他却分辨不清,心底那股痛缘何而来。

    她为什么又要出现在他面前?这卑鄙狠毒的女人,毁掉他所有的暗人还不够?她胯上挂着那些火药棒,是气愤于她曾经的“屈尊降贵的贴身服侍”,要与他同归于尽吗?他怎么会忘记?她是慕容袭精心培养多年的杀手?就算她重伤,失忆过,也只有对她真正的主人,才会有感情!

    突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拿着一个火苗跳跃的火折子,从路旁的楼阁上飞身而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火折子触到了地面上的导火索,咝咝……火花沿着那条绳索飞蹿燃烧……

    路旁的百姓有人惊叫,有人屏住呼吸,不约而同,纷纷看向他们一直没有开口的俊雅帝王。

    闻人拓端坐在华车上,金纱遮掩了他阴沉的怒容和一切细微的举动,叫人猜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伺候他左右的戎波和沃伦,担心地面面相觑。皇上这样的沉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皇后娘娘身上的火药若是引爆,是会没命的。

    “闻人拓,拿楚太后来交换你的皇后,否则……”

    不等黑衣人话说完,闻人拓突然威严开口,怒声打断他,“慕容纨佳早已不是朕的皇后,她是淮浏人,是朕的仇敌!她的死活,与朕没有任何关系!”话音落,他倏然挥手,撩开面前的金纱,俯视着跪在华车前的戎波,厉声命令,“肃清挡路者,不得耽搁祭天祈福吉时!”

    戎波不可置信地抬头,见闻人拓眉宇威严,不容抗拒,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来,纵身上马,高声下令,“继续前进!”

    黑衣人却突然打抱不平似地,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一个闻人拓,若非慕容纨佳暗中帮你,铲除邢氏一党,引百姓们暴乱,你闻人拓岂会安然坐在龙椅上?这样为你痴心付出的女子,被你弃如敝履,你如何对得起你失去的亲骨肉?”

    戎波策马前行,护卫也迈开脚步……

    黑衣人愣是挡在路中央,不肯让开,他命令纨佳,“既然你的好夫君不顾你的死活,本公子也只能成全你,就让你为他跳最后一支舞,下黄泉去陪你的孩子吧。”

    因为闻人拓残酷的冷漠,随行护卫们,也只能把黑衣人的话当做耳旁风,至于如此装扮的皇后娘娘,他们却是看也不敢看的。

    纨佳沉默地旋转,旋转,旋转……孤芳自赏,绝望地沉浸舞蹈,已经无心去在意路人的目光。

    她长及臀部的长发飞扬,脊背上,粉白的疤痕狰狞,却无损她清灵柔婉而不失妩媚的舞姿,裙摆飞扬如挥展的蝶翼,暴露了裙下修长匀称的双腿,而那样绝美的腿上,也绑住的火药棒,咝咝燃烧的火舌,逼近她的赤足……

    华车不曾停止,咄咄逼人,迫近眼前……

    突然,路旁的楼阁之上,有箭嘶鸣飞射而来,凝灌真气的金箭光芒煞亮,以刺碎一切的力量,直袭向黑衣人……

    黑衣人慌忙纵身躲闪,金箭刺进青石板铺就的平整路面,轰然一声巨响,尘土石粒爆飞。

    戎波忙带护卫挡在华车前,“护驾!”

    路旁百姓惊叫逃窜,混乱成一团,只有仪仗队还整整齐齐,他们经过精心训练,天崩地裂,都不能扰乱那整齐的队形。

    混乱之际,一条黑色绳索缠上了纨佳舞动的腰肢,那绳索如灵蛇,精准打断了燃烧的导火索,并绕过她的腰际两圈……

    弥漫的烟尘落定,祭天仪仗队和百姓无一伤亡,黑衣人不知所踪,本是在路中央舞步旋动、裙摆飞扬的纨佳,也消失不见。

    一切,诡异的仿佛不曾发生过。

    但是,刺穿了青石板的那支金箭,却还斜立在路中央,金光灿灿的箭,迸射着阻挡千军万马的神秘力量。

    戎波戒备地环顾四周,命护卫戒严皇城,搜寻此刻,他上前来拔出箭,双手递到闻人拓面前。

    “皇上,是慕容袭落日神弓专用的黑翎金箭。”

    闻人拓接过那支箭,仔细瞧了瞧,幽深的眸光陡然一闪,既然慕容袭亲自出手来救纨佳,那么……他疑惑重重,严酷的理智以及那一箱血淋淋的人头,还有慕容袭那封信,却让他烦躁如困兽。

    “继续前行!”这难保不是慕容袭的阴谋诡计。若是他刚才冲动地救下纨佳,放出楚太后,他便成了为一敌国女子而背弃臣民的罪人!

    戎波不可置信,回想起在楼阁时,皇上与皇后娘娘恩爱亲密的情景,不禁怀疑自己做了一场奇怪的梦。皇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间就对皇后娘娘如此漠不关心?“皇上,黑衣人说娘娘的亲骨肉没了……娘娘的孩子不就是皇上的孩子吗?”

    “哼哼……孩子?”闻人拓怒极而笑,那唇角的三分邪笑,是嘲讽纨佳,更是自嘲,“她从来不想要那个孩子,朕早就料到,她入淮浏之后,必会打掉。从她当上淮浏女王,陪慕容袭共享天下之时,朕和她,就已恩断义绝,朕不杀她,已是格外开恩!她的所有事,都与朕无关,任何有关她的消息,都不准向朕提及!”

    戎波接过他递来的黑翎金箭,俯首领命,“遵命!”

    仪仗队浩浩荡荡,虽然经过一场小波折,在一个时辰后,仪仗队终于抵达了恢弘的万佛寺。

    寺庙住持,弘法大师,一身红色金丝袈裟,带着一众寺庙高僧,笑容谦和地上前来,恭迎闻人拓下车。

    沃伦忙上车,掀开华车上的金纱,宽大软椅上,端坐着一身金黄四爪蟒袍的俊美男子,尽管那男子与皇上十分相像,却不是皇上!

    沃伦圆润的脸不自然地一抽,被吓得差点从车辕上栽下来。

    “九……九王爷?怎么……怎么是您?”皇上到底是何时不见的?九王爷又是何时上车的?他可是一直跟在车旁不曾离开分毫呐!“这……您……皇上他……”皇上呢?这么重要的祭天祈福大典,文武百官都跟着呢!

    戎波也匪夷所思地看过去,这……这怎么可能?他明明记得,皇上前一刻还命令他,不准向他提及有关皇后娘娘的一切。

    “怎么了?你们看到本王,好像很不开心呐?”赫连银煊笑得俊美绝伦,亲和有度。他一撩锦袍,经过沃伦,轻功一跃,潇洒利落地跳下马车来,“弘法大师,好久不见!”

    弘法大师忙又带着一众高僧重新行礼,“恭迎九王爷!”

    “不必如此客套,都免礼吧!本王知道,本王没有皇兄美,可本王好歹也算是个美男子吧!你们都不必这样失望呀!”他一阵嬉皮笑脸,却不但没有让气氛和缓,反而弄得大家更尴尬。

    在后面马车里的顺王爷上前来,听闻戎波的低声解释,不禁有些愤怒,“如此重要的祭天祈福,皇上怎么说走就走了?老九,这到底怎么回事?”

    “皇叔,您着什么急?皇兄他……他当然是有更重要的问题,才搁下祭天大典嘛!他命令我代替他祭天。”

    “祭天大典也能代替吗?荒唐!”顺王爷气不打一处来,跟在他身后过来的一群皇室宗亲也都窃窃私语嘀嘀咕咕,指责闻人拓对祭天大典、对祖宗神明的不敬。

    顺王爷回头白了他们一眼,让他们马上住口,又怒声逼问赫连银煊,“皇上到底有什么事?能比祭天大典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