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两人都不擅饮酒,因此只要了几个家常菜,等菜的工夫,秦简音陈述前情,提及青石县的初遇,两人不觉更加惺惺相惜。

    一杯清茶饮下,楚阳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这次他进州城是办事的,因为灾情的事,想去州衙找官员探听赈灾钱粮何时批准。

    春日雨量大,一下就是几天,偏偏青石县地形复杂,虽然河流密布,排水却不好,易生水患,年年都有涝灾。

    前些日子阴雨连绵,虽未生水灾,可雨水冲刷导致山石崩塌,依山而居的百姓大部分受了灾。

    好在疏散及时,倒没多少人出事,然而县中贫困,一时周转不开,只得上报州衙,看能不能多调一笔赈灾粮。

    可是询问过后才知仍需数日才能拨调,楚阳心下烦扰,恰好听见秦简音感叹,一时间想到青石县,不觉思绪万千,不由自主跟着他走了,想攀谈一番。

    二人论起年岁,楚阳方知秦简音不过十八,十分诧异。楚阳听其言辞便知学识不浅,因此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长得显小。

    毕竟跟同龄男子的个头相比,秦简音算比较矮的,打眼一瞧,估摸着只有七尺二三。

    这一点秦简音已经习惯了,他一直安慰自己,一定会长高的,没见两三年前还只是不到七尺么!

    楚阳咳嗽一声,问:“秦兄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不知可曾科考?”

    秦简音道:“学生已过县试,预备明年参加州试。”

    他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只说是书生,且久居海州,到钟口城是想要投靠亲友,然而来了之后才得知亲友已不在人世。如今想要暂留此地,但是还不知将来要作何打算。

    楚阳有点自责,以为触及他的伤心事,便想转移话题,遂问起他向东一路的所见所闻。

    刚刚秦简音说自己从海州来,楚阳听他口音也相信了,不免好奇他途中经历,以及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

    既然投缘,秦简音也乐于分享,和楚阳说了不少趣事,壶底城的乞会、某城的摆摊费,诸如此类。

    楚阳听到乞会的反应与他当时一样,甚至连饭也忘了吃,兴致勃勃地考虑那种方式对治理城县有没有帮助。

    交流得越多,楚阳就对秦简音越发欣赏,开口问道:“实不相瞒,我县中正好缺一名师爷,此前我也曾多方寻找,但是都不合心意,今日见了秦兄,有些意动,不知秦兄意下如何?”

    昌国里,各地官员不一定是当地人,因此基本都会自掏腰包,聘请了解当地人情世故的人担任师爷,协助沟通事务,就跟军队里的军师一样,不是必需,但可以兼任什么官职。

    一般长官会要求担任师爷的人至少通过院试,通诗书典籍,秦简音倒是符合条件,不过像他这么年轻的人当师爷,恐怕整个大昌都少见,更别说还不是本地人。

    楚阳倒没有考虑其他问题,只要有才干,不管是垂髫孩童还是古稀老人,他都愿意以礼相待,县衙里其他几个搭伙的官吏也是这样找的。

    听了楚阳的话后,秦简音有些动心。

    一来,他与楚阳也算聊的投机,颇为亲近,二来,他刚到钟口城,人生地不熟,楚阳答应给他提供住处。

    楚阳也不藏着掖着,将青石县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说了,诚恳道:“青石县穷困,且环境复杂,秦兄若不愿意,尽管推拒就好,楚某不会为难。”

    秦简音只思考了片刻就答应了,并说:“既然学生唤您一声楚兄,那么楚兄也不要见外,以后叫我简音便好。”

    楚阳大喜过望,当即端起茶,改口道:“来,简音,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秦简音微微一笑,举杯相应。

    反正如今无事可做,到青石县当师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便细问楚阳青石县的其他情况,免得到时手忙脚乱,满脑袋糊涂官司。

    楚阳说,青石县中有一个荫封的四品提命侯,名为周念,听其姓周便知,此人大抵与皇室有些关系。

    周念的确有皇室血脉,然而却是跟宗室早隔了三代开外的旁支,追溯根源,其先祖和太/祖皇帝是堂兄弟,且跟随起事,因此才得了个荫封的爵位。

    周念的人脉颇广,八面玲珑,青石县前任知县司权对其极尽阿谀奉承之事,知州薛应也和他私交甚笃。

    两年前司权调去外地,知县一职便由楚阳接替。

    或许从明面上来看,周念并不是飞扬跋扈之人,但实际他根深势大,青石县多少受其影响。

    楚阳道,薛知州也算是个勤勉的州官,大概是身在官场,多少要如此行事仕途才能通顺。周念善弄权,又没留下什么把柄,自己对其无可奈何,上报无门不说,还显得软弱无能。

    前任知县司权对周念过于关照,以至于周念掌握了不少权力。司权离任之后,基本可以说是留了个烂摊子,在管理一县事务时,楚阳难免感觉力不从心。

    比如周念会向附近受灾的乡民借贷钱粮,约定来年偿还。看似好意,实则不是什么好事。

    青石县年年遭灾,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极少有人能还清欠款,许多乡民债上加债,最后只好用土地相抵。

    周念接管了地,却从不雇佣佃农,还把地圈起来不许人去,长年累月的,青石县民众愈发困顿,只能依靠县衙救济。

    无地可种的乡民只好在山上开垦田地,然而水土流失,更加重洪灾。

    可是即便如此,这地也不得不种,不然没有粮食,交不上赋税,等不到救济,饿死也是常事。

    这样的问题持续了好些年,更不用说还有其他情况。

    青石县太苦了,甚至有童谣流传:缺针还少线,米缸赛铜鉴。锅中无油盐,粮税年年欠。

    秦简音听着只觉心酸。

    吃完饭,楚阳要回青石县,问他现在要不要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