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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她再说,他宽袖顺她腕处往底下一溜,截走那些酒食,找到荷叶包裹的豆包米团子,拿着便往嘴里塞。

    秋笃静被他贪吃模样弄笑,心情大好,遂扯着他衣袖一块儿席地而坐。

    “我买了不少东西呢,有甜有咸,还有你最爱的豆皮包蛋、豆皮米团儿、豆皮豆腐花,还沽了“老棠春”的玉露,也是你喜欢的。”将买来的东西一样样摆出,供奉给“山大王”。

    在她纯然的想法里,喜爱一个人,只晓得一直对他好,对他好,就对了。

    这些年她也算摸熟他的口味。

    修仙者不需五谷杂粮维持生命,但她每回“进贡”,他还是吃得挺香,尤其是豆皮和鸡蛋做成的小食,咸的甜的皆行,带来多少吃多少,别想有剩。

    他吃得津津有味,绝对优雅,但不忘一口接一口,清漠漠的面容轮廓全被吃相拂软线条,瞧着就觉唉,可爱啊。

    “公子,姑娘。”软糯轻甜的嗓音传来。

    秋笃静原已取出巾子,欲探手擦拭白凛嘴角的小食碎屑,听得这么一喊,伸出的手登时顿住。

    一个模样生得极美、双眸极灵动的红衣少女款款前来,纤手捧着玉盆盛水,水上净巾荡漾,正朝她和白凛屈膝盈盈一福。

    少女模样约十五、六岁,名叫红缳,跟在白凛身畔已有六个年头,她听他提过,说是当初扫荡老松林时拾来的一头赤地狐精,她见过赤狐的真身,当真可爱稚幼,而幻化成少女的赤狐则美得教人惊心动魄。

    循着红缳好奇的注视,白凛突然侧首瞥了过来。

    当场逮到她举着一臂欲伸不伸的可笑样。

    “呃红缳端水来了,你、你用她备来的巾子擦嘴吧。”尴尬地咧咧嘴。

    岂知白凛大人坐姿如月下寒梅端然不动,若真动了,也仅微挑秀眉、略扬雪颚,明摆着要她把该做、欲做的活儿干完。

    秋笃静飞快瞄向红缳,九成九是因心动了,所以心发虚,平时办案追查多么的火眼金睛,此刻从少女脸上竟瞧不出个所以然。

    她收回眸光,还是将巾子贴上白凛的唇畔轻轻擦拭,心里腼眺,却也很甜。

    “你脸好红。”净过脸后,他双目轻眯。“为什么?”

    “嗄!什么脸红,才没有”再次觑向一边,发现少女已然不见,一头毛色光亮的小赤狐在不远处的坡棱上奔跑,与蝶儿嬉戏。

    她再次看向眼前男子,镇静道:“你这儿初夏时节,我穿的是秋装,即便脸红发热,那也也属寻常啊。”

    白凛不作声,又端看她好一会儿,看得她一颗心都快跃出喉头,颊如霞烧。

    也不知他信不信她胡诌出来的借口,仅听他高傲一哼,狐狸美目移向前方景致,似乎也被活泼跃动的小赤狐吸引了去,看得专注。

    秋笃静暗暗吁出一口气,目光随他看去,打破沉默——

    “春天时候,我遇上小黧哥哥了,在半山腰一处涧溪,它来到溪边喝水,我也蹲在溪边掬水要喝,一抬眼就瞧见它。”

    他让重伤且妖化甚深的黧狐沉睡好些年,而后将回归净化的狐野放了。

    知她心中挂念幼时小友,即便黧狐已忘却前尘,她的小黧哥哥早就不在,她仍会牵挂。于是他领她进入元神,带她越过虚空,透过他的眼去看那只野放的黧狐,让她见到她的小黧哥哥活得甚好,无比的单纯自在。

    “定然是我胡思乱想,真觉它也识得我,它眼睛圆碌碌盯着我直看,好生无辜,可爱到不行,白凛,你都不知我忍得多辛苦,千忍万忍的,才忍着没把它逮回去养。”晃着螓首挠脸叹气,“小教头”该有的凛然风范荡然无存。

    她觑着他润玉侧颜,他不给回应,仅是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玉露酒。

    吞咽酒汁时,他微仰的姿态让喉结轻轻滑动,下颚至颈项的弧线优美动人。

    只是他怎么了?

    彷佛又是心有灵犀,她疑惑甫生,白凛咽下酒汁已淡淡启口——

    “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我的“渡劫”。”

    秋笃静闻言愣住,实不知话题怎一下子牵扯至此?

    修仙者若冲关“渡劫”成功,接着就剩“大乘升天”,他说她不是他的“渡劫”,表示她并非阻他修行的那一个,那算得上好事是吧?

    将他手里的酒坛抱了来,灌下一口,抬起手背用力抹嘴。“你何以确定?”

    白凛将她抢酒喝、还喝得粗粗鲁鲁之举看在眼里,心里微觉怪异却未深思。

    他徐慢答道,“我没想吃你,是当真毫不动念。在各路精怪和修仙成魔者眼中,你依然是块绝顶美味的香饽饽,我知道你香,也嗅到气味,想一口吞掉随时可以,但我不想。”睨着她,神态似笑非笑,最后将目光远放。

    静过几个呼息,才听他继而又道——

    “我对你这个“天王大补丹”毫无念想,欲望不生,元灵清净,看来该“渡劫”成功,但内心并无冲关得道的至喜至乐,所以才觉你非我修行中必炼之劫。”

    初相识时,他曾说,食她不食全在意志和欲念之间。还道她可能就是他等了许久的那个“渡劫”。

    十年岁月悠然,拥千年道行的他也许没将短短十载放在眼里,于她则不然。

    今日忽而听他说出这样的话。

    毫无念想,欲望不生。

    尽管明白他指的是“食不食她”这事,可听进耳里偏就不太好受。

    莫名生出一股失落劲儿,像牵扯轻了、羁绊淡了,悄悄怅惘。

    她依稀记得当时的他漫不经心且高傲道——

    我若要吃,定是让你将自个儿打理得干干净净,然后心甘情愿求我吃你,那才高段。

    秋笃静,傻到犯病了吗?还真想求他吃她呢!

    自嘲自笑,盼能自解心结,她再饮一口玉露,这会儿喝缓了些。

    “白凛,那你的“渡劫”究竟在哪里?”

    修行层层冲关,该是这最后一道关口最最浑沌艰难。

    各人有各人的法缘,“劫”亦是,各有各的,是何劫?何时来?如何来?皆依天道,根本不能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