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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澹一掀眼皮,问道:“追根究底,你对我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心有不平的难道不该是我吗?”

    听了陆澹的问题,谢钧心中也难免翻起了十分复杂的心绪。

    或许正是陆澹在他妹妹的这件事里,着实没有多少可让人指摘的地方,所以在事情已经定局,只能成为敌对的时候,谢钧总是一次一次的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谁对谁错,该不该的问题了。

    说到底,既然他站了这个立场,他就只能站的更稳一些。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武宁侯冷哼一声,半点不给谢钧面子:“还舅兄?你回去告诉你父亲祖父,世子夫人谢芳华的葬礼一切从简,我就不请他了!”

    谢钧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他着实没想到武宁侯一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这么霸道的让世子夫人名义上去世!

    这个时代对于死亡还是挺避讳的,尤其谢芳华如今还身怀六甲,若武宁侯府给谢芳华办丧事,做事有些不太吉利。

    “侯爷何必如此?”谢钧软了态度,对武宁侯说道:“若侯府实在在意,便让世子出具一份休书便可,何必大动干戈?”

    现在满朝上下,知道皇上干了什么缺德的事情的人,已经不在少数。这消息从宫中传到前朝的速度,远远大于皇上的预料。

    为此皇上魏昭还狠狠的发了一顿火,对那些已知的知情人,比如后宫妃子等俱都有所申饬!

    这种时候,恰逢武宁侯回京,陆澹恢复记忆的时候,直接安排了世子夫人谢芳华的葬礼,无疑是像皇上和谢家都表达了不满和立场,着实有些打脸了。

    而且若是让孕中本就多思的他妹妹知道了,还不知道她会怎么乱想。

    “你不说我还忘了,休书也少不了她的!她可不配进我家祖坟!”

    武宁侯一听谢钧的话,才突然想起来还可以这样,不能人死了还占着他儿子妻子的身份吧?

    索性都安排上。

    “到时候我让人给你谢家送回去。”

    谢钧嘴唇抿的紧紧的,牙齿在嘴里都要咬碎了,他从不知道武宁侯是这样一个难缠的性子。

    “……侯爷,便是看在往日谢府对侯爷的帮助上,侯爷也不至于如此不顾情面吧?”

    满朝文武众所周知,武宁侯陆岳能有机会重新起来,多亏了当初的谢太师在朝中对先帝的进言,难道武宁侯还能不念及这个恩情吗?

    武宁侯眉眼间沉寂了下来,定定的盯着谢钧。在那一瞬间,谢钧是真切的感觉到了武宁侯从尸山血海中凝练出来的气势的,不由的对自己的预估失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本候领谢太师这个情,只要你让谢太师自己来跟本候说就行。”武宁侯冷声说道,谢钧不过谢家一个孙子辈,也能以这件事情来跟他谈条件了?

    谢钧哽住,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祖父对脸面名声的爱惜?

    更何况谢芳华和他在祖父看来,在一定程度上都已经与谢家脱离了关系,尤其是他妹妹,在祖父心中恐怕恨不得她出了事情之后当时就死了最好。

    祖父他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情,用掉武宁侯这个人情不说,还要落一个施恩图报的不好听的名声?

    一时之间自认智计频出的谢钧才发现,对于很多事情,他一时半会也只能束手无策。

    闭了闭眼睛,谢钧对武宁侯行礼说道:“我会将话给祖父带到的。”

    或许他可以跟祖父从这件事情对谢家的影响角度出发,去试着说服祖父?

    谢钧不敢肯定。

    但对上了只说了一句话,就一直一语不发,冷淡沉默的陆澹的时候,谢钧心思一转之后,就诚恳的对陆澹道了歉。

    “陆兄,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我很抱歉。”

    谢钧一脸诚恳,感觉跟刚才有些挑衅的问陆澹为何不叫舅兄之人,并不是同一个一样。

    武宁侯对谢钧的态度转变倒是挑了挑眉毛,但陆澹却完全不意外。

    谢钧这种能屈能伸的性格,上辈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多有领教了。

    “我承认因为芳华的事情,对你的态度有所迁怒。但你知道的,芳华她性子烂漫,天真娇憨,发生那种意外她也不想的。

    你一贯爱重于她,她如今身怀六甲又整日多思缠绵病榻,若知道这样的消息恐怕受不了打击,陆兄如何忍心让她到那样的境地?”

    想起陆澹哪怕是在失忆之中,也对谢芳华一往情深的样子,谢钧不认为只是恢复了记忆,陆澹就能将谢芳华从心里完全抹去了。

    感情牌若是能有作用,就再好不过了。

    但谢钧失望了,他便是提起谢芳华身怀六甲之事,陆澹神情也并无一丝动荡。难不成他还真看错了陆澹的性情?

    此时只听见陆澹冷冷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失忆之后,见过她不止一次,恕我实在看不出来她迫不得已的迹象。我已经经历过生死,往事便不要再提了。我身体不便,容我现行进府了。”

    说罢直接示意身后之人,将他推进了武宁侯府。

    武宁侯对着脸色凝重的谢钧也没什么话说,直接说道:“行了,本侯爷急着回家,既然这些废物是皇上的人,那你便自己带走吧!”

    刚要进府,武宁侯又转身说道:“对了,让你带的话别忘了。”

    说罢,将马绳扔给旁边等着的人,大跨步的往侯府中走去。

    边走还边问道:“怎么这么大会儿功夫了,还不见夫人接我?”

    谢钧站在一群被武宁侯禁卫仍在一起,嗷嗷叫着痛苦□□的玄鸟卫边上,心中转着无数的想法和心思,但却发现他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能让武宁侯忌惮,而打消他的打算的办法。

    若是皇上呢?以皇权给武宁侯施压,武宁侯会就范吗?

    但以谢钧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或许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他的生辰之前,他恐怕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跟武宁侯对上。

    果然,当谢钧将武宁侯的打算跟皇上魏昭说了之后,魏昭是真的不以为意,反而还劝谢钧:“武宁侯做那些事情也不过是出口气罢了,你暂且先忍耐一下,计划要想万无一失,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你也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吧?”

    边关传来的消息,夺权之事已经进行了一部分,但还没有到皇上预期的程度,京都的安排也还没有完全准备就绪。

    朝中的大部分官员,如今对魏昭来说,都是他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的,唯有寥寥无几的几个,还让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武宁侯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或许是因为武宁侯的名声和能力已经让魏昭多年心声忌惮和阴影,总之他总想一击即中,做好万全准备。

    “皇上,可姝妃娘娘如今身怀六甲,武宁侯府若做出给世子夫人下葬之事,会不会有所冲撞?”

    谢钧知道从他妹妹身上出发,已经很难得到魏昭的几分感同身受了,但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总归对魏昭应该是有所不同的吧?

    就像他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可能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他的第一个儿子,那孩子的安危他也不在意吗?

    魏昭听了这话之后,神情有些动容,与刚才听了可能冲撞谢芳华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反应。

    在谢钧看来,比起他妹妹肚子里那个还未出生的小孩,他妹妹自然是更重要的。但他也不得不接受,其他人尤其是皇上看重的地方与他不同的这个事实。

    这也并无大碍,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就行。

    但谢钧又失望了,魏昭想了想纠结了半天,最终铲除他一直以来心病的念头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朕的孩子自然有龙气护体,不会受这点小小的外力所影响。至于姝妃,此时不必让她知道便可。这些事情都是小事,朕交代给你的事情万万不能出纰漏!”

    魏昭摆摆手,说完之后示意谢钧可以退下了。

    谢钧无可奈何不动声色的告退了,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心事重重。

    本想如往常一般,去云华宫见一见姝妃,但要是她问起什么事情来,他怕他骗不过她,最终还是作罢了。

    他妹妹在别的方面可能不太敏锐,但是对于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的各种情绪和反应,却天赋一样的拿捏的很准。

    谢钧自嘲般的叹了一口气,出了宫门之后,他没有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犹豫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回了谢府一趟。

    本以为也不会多在意的谢太师,对这件事情的在意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哦?武宁侯让我亲口跟他说?”

    谢太师眉头紧锁,事情终究是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这一步了,这些年来武宁侯一直表现的对谢府有一些香火之情的,却没想到他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要狠狠的打谢府的脸。

    这让谢太师有些措不及防,在他的预计之中,武宁侯应该要比武宁侯夫人更能了解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的才是。

    无论如何,也该先与谢府或者他有一次交谈才对。

    他当然不能亲自去找武宁侯说这件事情,那样只会让他陷入被动。

    可谢家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和诚意总要让武宁侯知道的,而且武宁侯到底只是说说,还是决定了这么做,他也必须得完全确定才能做下一步的部署。

    谢太师思考良久,最终还是觉得需要再斟酌斟酌,便跟谢钧说道:“你若有时间的话,去看看你大哥吧。”

    谢铭如今已经被押解回京,暂时羁押在牢里了。

    作为如今京都中如日中天的玄鸟卫首领的谢钧,对这个消息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本没有去牢里探望的想法,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很难让他大哥觉得他不是去看热闹的。

    而且从小到大,他与他大哥之间在谢钧看来,即使是一个娘生的,也没多少感情。

    他妹妹好歹是和他在一处玩大的,但他的大哥,从小是被祖父带大的,很少有跟他们兄妹相处的时候。

    便是偶然有相处的机会,也总是仗着大哥的身份,对他说教的时候比较多。

    但既然谢太师说了,他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该去看看,便答应了。

    京都的大牢之中,虽然不同的犯人关押的地方不同,但进出口也就那么一两个。

    谢钧还没到跟前,就看到了姜邈带着两个人,进了大牢之中。

    下马之后,看守大佬的差役一眼就认出了谢钧玄鸟卫的服饰,毕竟进来被玄鸟卫送进大牢之中的人可不再少数。

    而且当谢家谢铭进了这个大牢之后,便有人前来打过招呼,说是谢太师的孙子,还是玄鸟卫总指挥的亲哥哥,所以谢铭虽然如今在大牢里,待遇却与一般的犯人完全不同。

    若是那些平民百姓,得知坐牢也能有如此的待遇的话,绝不会再畏惧坐牢,甚至恐怕都不想出去!

    “总指挥大人来了?”差役与刚才检验姜邈所带的东西的时候的神态完全不同,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就要给谢钧带路。

    谢钧却对在大牢里遇到姜邈更加的好奇一些,问道:“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人去了哪里?带我过去看看。”

    虽然不知道谢钧为何有这个要求,但是差役只以为是玄鸟卫又什么事情,当下就带了谢钧过去了。

    转过一个角,差役正要扬声说话,就被谢钧抬手示意不要出声,也不要动。

    姜邈是来看卫风的,卫风保住了性命,但是判了流放。

    而且跟孙崇当时那种可以赎刑的流放不一样,卫风这罪无法赎刑。不仅无法赎刑,流放之前还会因为卫风所犯弑父之罪的特殊性,要在额角刺字,留下一辈子甩脱不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