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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黛玉几人果然去找贾母说了自己的种种忧虑。

    然而,贾母果然不愧是见惯风风雨雨的国公夫人。

    她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褶皱仿佛更深了些,紧紧抱住几个女孩子,道:

    “祖母又何尝没有看出呢?”

    “只是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君父给了元春恩典,我们就只能高高兴兴地谢恩,欢欢喜喜地庆祝。”

    “君父不喜四王八公,祖母就只能放纵家人,宁可他们荒唐些也或可保住性命……”

    “我们纵然知道了其中暗含的杀意,难道还可反抗君父?不过引颈待戮罢了……只可怜你们这些花一样的女孩儿……”

    贾母说着说着,脸上已是老泪纵横,黛玉、迎春几个女孩儿也早已泣不成声。

    探春悲戚地问道:“难道…难道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我们也不求荣华富贵,只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处也不行吗?”

    “陛下,陛下也不好这么欺负人……”

    贾母捂住探春的嘴巴,疾言厉色道:“陛下也是你能说的人?”

    “咱们也不必过于害怕。家里的人纵使平庸、好享乐、没本事,只要没有那作奸犯科的,想来陛下亦没有处罚的道理,不过任由我们一代代衰败下去罢了。”

    “我心疼的唯有你们在宫中为家族挣命的大姐姐,和…和被故意养废的宝玉……”

    贾母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伤心地继续说道:

    “宝玉本玉质天成,好好培养未必不能振兴家族。但他生来有异,又叫他那个没有念过书的娘宣扬了出去。若不是我一意溺爱他,将他养的天真不知世事,皇家哪里容他留着性命……”

    黛玉悚然一惊,自古以来生有异象的必是王侯将相,皇家如何不忌惮?宝玉如今这个样子虽然叫人瞧不上,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至于你们元春姐姐……”贾母继续说道,“家里也是无法,将她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伺候人。”

    “可怜我元儿,原先在家也是一脚出八脚迈的千金小姐,哪里受过伺候人的罪?如今虽叫圣上当做个靶子立起来,以引诱府上张狂犯事,但到底有了贵妃的尊荣,日子比从前好过些。”

    “管他什么‘尚书’、‘贤德’的怪异封号,难道谁还能说陛下的不是?只要家里不犯错,这就是正经的封赏,正经的好处,因此我虽担忧,但也有几分高兴……”

    姜还是老得辣,黛玉几人听得连连点头,心中的隐忧去了一大半——有老太太这样撑起贾府的“栋梁”如何不叫人安心呢?

    在贾母这里说罢话,黛玉回了梅苑,听紫鹃告诉了她一件“喜上加喜再加喜”的大喜事——林如海遣人报信,说他不日就要回京述职了。

    黛玉一时悲喜交加。

    她又听奶娘王嬷嬷说已经派了人去打扫京都林家的别院了,才总算抛却了些烦忧,渐渐高兴起来。

    这会儿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转悠——爹爹什么时候到呢?师兄也一起来吗?甄家的事已经有结果了吗?

    脑子里装了满满的好奇和期待,把那些伺候她的丫头婆子转得眼晕。

    这样欢喜了几日,一天吃罢早饭,一个小丫头来梅苑替贾母传话,说有个自称是林如海弟子的人到府上来了,满脸的焦急,说是要见一见她,又问黛玉是不是有一个名唤江凌的师兄。

    黛玉听她说江凌一人来的,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去见。

    等到了贾母那处,果然见江凌风尘仆仆、面容憔悴,正忍着焦急同贾母说话。

    “……因料想此后就在京为官,老师带着家中多年的积蓄和几个老姨娘一并上的路。虽箱笼、人口多些,走得慢了,前日也顺利行到了通州,不过一二日的路程就要抵达京都了。”

    “谁曾想有个老姨娘突然发了疯,往老师喝的茶水中倒了毒药,当时人就不行了……”

    “如今我到府上来接师妹过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黛玉站在门口听见这些话,唬得魂飞魄散,立时昏倒在了地上。

    “玉儿!玉儿!!”

    “快请太医来——”

    贾母哪里见得这个,捂着胸口高呼,令人速去请太医。

    江凌则枯坐在一旁,因“妾身未明”,不敢上前,一时心痛难当,几乎落下泪来。

    好在,黛玉不过一时气急攻心,不多时就回转过来,躺在地上紧紧抓住江凌的手臂,哭道:“我没事了,我好了……”

    “师兄快带我去见爹爹——”

    贾母见她这个样子亦无法,赶紧命丫头速速收拾衣裳,又使人准备了车架。不到一个时辰,黛玉并江凌就乘车离开了京都……

    此事紧急,只奶娘王嬷嬷伴着黛玉,又另有一个跟着江凌来的车夫现在驾车,并无外人。

    这时江凌才敢拉着黛玉的手安慰她,不过无力地说些“不怕,没事”的话。

    黛玉已哭得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魂魄似已经飞到通州去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天还未黑就到了通州林如海下榻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