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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岚来到课室门前,不断回想楹璋说的关于步步可能喜欢上他的话。他听到楹璋这番话后,第一反应是认为对方在开玩笑,继而是满脸困惑和震惊,浑身发麻,无法置信。

    楹璋将自己的看法细致地告诉嘉岚。嘉岚也觉得对方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却依然没法接受。他宁可相信世界上所有的自动饮料贩卖机会在下一秒人间蒸发也没法相信步步喜欢他这个事实。

    楹璋没有强迫嘉岚接受她的推断,她只是纯粹地从事情的现象来分析其中的缘由。双方就这个话题讨论了一会便各自回到课室准备上课。

    在分别之前,楹璋握住嘉岚的手说:“若是步步又再找你麻烦,你一定要过来告诉我,或者是当场拒绝和反抗。班上有那么多人在,我觉得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你动手。”

    嘉岚向楹璋表示他会懂得如何应付步步,实际上心里没有太大把握。想到进入课室后就要看到步步那张脸,心情不由高度紧张,身体几乎要颤抖起来。

    嘉岚深呼吸了一遍,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既然楹璋会陪伴在他身边和他共同面对困难,他就不需要抱有过分的忧虑和担心。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要守护和楹璋的这段感情,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退缩和逃避,要拿出勇气和决心,不能令楹璋失望。

    嘉岚轻轻地推开课室的门,踏进教室的第一步时立刻与步步的视线对上,对方那充满愤恨和癫狂的眼神如同散发着浓稠的幽怨气息的厉鬼,完全不是一个人类应该有的眼神,使嘉岚吓了一跳、心跳顿时快得不得了。

    即便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实际与步步四目相对时,嘉岚的本能反应仍然是想要逃避和躲藏。对方那恐怖的目光和面无表情的脸庞让他觉得步步好似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他肢解,那曾经被步步卸掉过手臼的手臂开始隐隐作痛。

    嘉岚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告诉自己不能再一味地懦弱。他不停地回想午休时和楹璋待在一起的场景;回想楹璋给予他的支持和温暖;回想楹璋让人感动的话语,从中汲取力量和勇气,不再看向步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嘉岚感到坐在他斜后方的步步投在他身上的那冰冷至极如淬毒的利箭般的视线——带着毁天灭地的煞气穿透他的心脏,令嘉岚感到胸口疼痛。步步的眼里那浓烈得化不开的怨恨表示着即便把嘉岚碎尸万段也难解她的心头之恨。

    嘉岚如坐针毡,尽量把注意力放在课堂。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他没有必要再为步步这样的举动而耗费时间和精力。

    步步的心思全然不在课堂。自从看到了嘉岚和楹璋一同离开学校之后,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对方俩人在一起的画面占据。

    她当时在校门口停留了许久,目光一直盯着嘉岚和楹璋离去的方向。堆积如山的负面情绪入侵了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排山倒海般的恼怒与厌恨席卷着她的身心。

    步步产生了想要杀掉嘉岚的念头,真真切切的杀意笼罩着她的心。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抱有这样的想法。

    只要杀掉了嘉岚,她就不会再陷入如此痛苦的处境。她已经不满足于让对方从这个世界消失,她还要亲自动手了结对方的生命,这样一来她所受的煎熬才能减轻半分。

    明明嘉岚答应过她和楹璋疏远;明明嘉岚答应过她在学校里不和除了她以外的人接触,为什么到头来却出尔反尔?身为一个只会哭泣和求饶的废物也有胆量背叛她?这种胆量是从楹璋身上获取的吗?简直岂有此理!不可原谅!

    被嘉岚背叛的锥心痛苦浸染着步步的心底深处,就连父母对她的无视和冷漠也没有让她置于这般煎熬的地步。

    她的父母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任何事情,没有给予过她任何回应,没有给过她任何期待,所以她从父母身上没有得到过一丝希望,自然也就不会产生失望。

    然而她对嘉岚抱有微弱得犹如一吹即散的烛光般的相信和期待,天真地以为对方也许是特别的。结果一个星期之后嘉岚就粉碎了她的希望,彻底推翻了答应过她的要求,还当着她的面主动避开她。

    这把步步推到地狱的深渊,吸进肺腑的空气充斥着剧毒,腐蚀着她的五脏六腑。这种痛苦已不再是每次看到嘉岚的成绩在她之上的那种可以相比。

    步步甚至觉得那种痛苦根本不算什么,被嘉岚毫无预料的背叛才是真正的剜心之痛和最难以接受的。

    步步不记得自己在校门口待了多久,大概有一个小时,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折回课室的。视线一片模糊,头脑一片凝滞,周围的环境如雾气般缥缈虚妄,连自身的存在也变得透明起来。

    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夹杂着血腥味,那是嘉岚在她心窝留下的伤口所流出的鲜血;每一个脚步都沉重得像是绑着千斤重的铁球。什么都思考不了,什么都说不出口,连维持生命都显得万分困难。

    痛恨、怨气、恼怒、愤恨、厌恶、悲哀、伤感、煎熬等所有的负面情绪如一层一层的巨浪淹没她。她的身上没有丝毫的生机,全是令人窒息的死气。步步觉得自己的身体可能随时会因为承受不住过于巨大的负面情绪而爆炸开来。

    唯独想要亲手结束嘉岚生命的念头一直盘踞在她的脑际,是她唯一可以思考的内容。

    她要对嘉岚施以最残酷最惨烈的折磨——扒掉对方的皮;一根一根地打断对方的骨头并一根一根地挖出来;拔掉对方的指甲;逼迫对方喝下浓硫酸;砍断对方的手筋和脚筋;挖掉对方的眼睛,踩烂对方的眼球;砍掉对方的头颅。

    不但让嘉岚的尸体支离破碎,还要让这堆支离破碎的血肉变成一堆让人再也看不出是尸体的块状物。她要把自己承受的痛苦以千万倍甚至是亿倍地奉还给嘉岚。

    步步在幻想中一遍又一遍地残忍地杀害嘉岚并肢解对方。在她的幻想中,嘉岚成为了一堆让人看不出来他原来是个人类的块状物,然后被冲进满是污物的下水道,连乌鸦和鹫鹰都不愿意啃食他的腐肉。

    沉浸在对嘉岚杀戮的幻想中,步步感到热血沸腾,停止跳动的心脏又一次复苏过来,锥心的痛楚似乎缓解了一些,这一畸形的快感令她得以多多少少地从死气沉沉的负面情感中感受到些许生机。

    此外,步步拼命地猜想嘉岚和楹璋在做什么,对方二人去了哪里?会有什么样的互动?会说些什么?会说她的坏话吗?会拥抱吗?楹璋是否会像她一样将嘉岚抱在怀里亲吻?

    想到这里,步步的瞳孔顿时收缩到极点,心脏再一次停止了跳动,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再度包围着她,令她又一次陷入痛苦的深海。

    妒忌的火焰如碰上了大面积的干柴熊熊燃烧起来,烧灼着步步的心。她闻到心脏发出刺鼻的烧焦味,几乎忍不住冲出课室跑到嘉岚和楹璋面前将这两个人分开到地球的两个极点,并且对楹璋也起了杀心。

    步步完全无法容忍其他人和她对嘉岚做了一模一样的事。嘉岚的身体只有她才能触碰,只有她才能亲吻。其他人根本没有这个资格,连嘉岚本人也没资格拥有对自己身体的主导权。

    那些除她以外对嘉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理应堕入到比十八层地狱更深的境地,不,是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

    步步不认为楹璋和嘉岚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从她之前对这两个人的观察来看,这两个人虽没有确立正式的恋爱关系,却绝对有暧昧情愫。想到嘉岚在中午握住楹璋的手拼命躲开她的画面,步步就抑制不住想要毁掉这两个人的念头,并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想到嘉岚和楹璋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进行各种亲密的接触,嫉妒之火便燃烧得更加浓烈。步步感到每一寸皮肤在火烧之中化作一片片焦块,剧烈的痛楚支配着她每一条神经,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痛苦百倍。

    对楹璋的妒忌和对嘉岚的怨恨,这两种激烈的情绪扭曲了步步的身心。她感到身体好像被塞进了搅拌机,在机器的高速运转下变成肉沫。

    步步揪着胸前的衣服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呼吸,闭上眼睛,面色发白,此刻的痛苦比起那次在嘉岚面前痛经时还要强烈百倍。不同的是嘉岚在那一次主动走过来向她慰问,这一次却避开她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

    步步强忍着发出呜咽的冲动,此时的她竟然不可思议地希望嘉岚能够像那次那样再度走到她身边询问她的状况。哪怕对嘉岚怀着满腔的恨意,哪怕恨不得对嘉岚五马分尸,心底深处却希望对方可以来到她身边,不要让她独自一人承受着这巨大的煎熬。

    不同于对上次嘉岚的主动慰问感到厌恶和反感,那时的她对嘉岚怀有的感情全是负面的。现在的她对嘉岚的感情极度复杂,复杂到没法用言语说明,可能够肯定的是这一次的她主动渴求嘉岚的到来。

    这样的她已经矛盾到无药可救了。明明想要亲手结束嘉岚的性命;明明对嘉岚的恨意业已到达了极致;明明没法再忍受嘉岚存在于这个世界;明明这个人的背叛带给了她的痛苦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她却依然渴望着嘉岚的出现,甚至想要再一次将对方困在她的怀里,然后疯狂地撕咬对方的皮肤,在那白净柔软的皮肤上刻满她的痕迹;接着狠狠地咬住嘉岚的喉咙,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背叛她。若是嘉岚的回答不能令她满意,她就毫不犹豫地咬断嘉岚的脖子。

    这样下贱的自己;这样完全丧失了尊严的自己,变成了垃圾都不如的存在,就连一只毫不起眼的蚂蚁也有着比她强烈的自尊心。步步不禁轻笑一声,笑声满是悲哀和绝望,或许这样的她已失去了作为人的价值和意义了吧。

    喉咙异常干渴,像是被火烧干了水分。步步咽了几口唾沫。唯有嘉岚的鲜血才能滋润她干渴得宛如沙漠的喉咙;唯有嘉岚的鲜血才能消除她的渴意。

    她渴望咬破嘉岚脖颈里的动脉,肆意地啜饮那温热猩甜的血液,以这种方式来结束嘉岚的性命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煎熬万分的深海中苦苦挣扎的步步浑身冒着冷汗。发丝因汗水黏在她的脸颊和后颈,衣服紧贴着她的身体,手心和腋窝都是汗湿一片,面色苍白了几分。

    时间仿佛静止了。

    步步不晓得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身体无力得好似随时都要倒下。眼睛同样无力地闭着,失去了睁开的力气。她瘫软地趴在桌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

    步步不知不觉地在迷糊中睡着了,不是深度的睡眠,是浅层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断片。整个人坠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也许是她承受的痛苦超出了极限,因此便通过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让她不至于为了脱离痛苦而做出极端的行为。

    离上课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时,步步睁眼醒来,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着水珠一颗颗从脸庞滑落。妍丽的容貌透露着阴鸷的煞气,如恶鬼般狰狞扭曲,连她都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怖骇人。

    步步又洗了几次脸,想要洗掉这张面目狰狞的脸孔,她不断地捧起清水大力地往脸上泼。飞溅的水珠沾湿了她的衣领和地板。

    她重新审视自己,恐怖的戾气多多少少地从脸上消失,她摸了几下脸,确认皮肤是否一如既往的光滑柔嫩,而不是变成了一堆四五分裂的血肉。

    步步回到了课室。经过短暂的睡眠后,她的状态稳定了些许,精神却依然非常恍惚,脑海里不断浮现嘉岚和楹璋离去的场景。她的目光落在嘉岚的座位上,对方还没有回来。步步的心不禁沉重了几分,暴戾的气息在心口如阴云般一点一点地聚拢起来。

    整整两个小时的午休嘉岚都和楹璋待在一起。这个认知令步步差点再度失控。此刻的她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嘉岚的背叛,反而无比好奇嘉岚和楹璋在这这两个小时里做了什么。

    步步幻想嘉岚和楹璋可能会进行的各种各样的互动,心里的戾气和暴虐愈发加重,眼里布满了杀意。稍微平复的负面情绪又再气势汹汹地朝她涌来。

    步步揪着衣领,深呼吸了两下。她不再被巨大的痛苦打击得趴在桌上,依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自己。她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不能就此崩溃。

    这时,嘉岚推门进来。步步的眼光立马锁住嘉岚的身影。彼此四目相对。而后嘉岚转移了目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无视步步的存在。

    步步的目光一秒都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巴不得把对方的里里外外审视几百遍。她还要挖出嘉岚的心脏,看看这颗心脏有没有因为背叛了她而散发出恶臭的气息。

    对于嘉岚的刻意回避,步步极其罕见地没有怒气攻心,甚至扬起一丝微笑,眼神却闪烁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冷光。她没有忽略掉嘉岚与她对视时惊慌恐惧的神情,那懦弱的样子一清二楚地倒映在她的眼里。

    碍于上课时间即将到来,步步没有当场走到嘉岚身边带走对方。反正她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也不介意等到自习课时再和嘉岚算账。

    步步大发慈悲地允许嘉岚再享受一段时间的安稳,等到自习课来临时她就会把自己在中午体会到的痛苦千百倍地奉还给对方。这一次换作她来亲自将对方打入深渊,让嘉岚明白背叛她的代价是他永远都承受不起的。

    事情没有如步步所愿地发展。当步步在自习课上课前走到嘉岚前面扣住对方的手腕准备带走对方时,她原本以为一向软弱无能的嘉岚会乖乖地被她带走而不会反抗。

    嘉岚却忽然变了个人似地猛力挣脱她,坚决地道:“我不跟你走,如果你要硬来,我会引起全班的人的注意。”

    嘉岚的表现完全在步步意料之外,以至于她不由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随即露出让对方头皮发麻的骇人的神情,不似人类的恐怖气势向嘉岚扑去。嘉岚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步步眯起眼睛,凑近对方,以为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轻声问:“你这是什么态度?”她的语气像是某种蛇形生物爬上嘉岚的脊背。

    嘉岚感到身体在发冷,不停地冒出冷汗,命脉像是被那蛇形生物含在口中随时都会落得毁灭的下场。他用尽全力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尽量不让惧意主宰他的意志。

    嘉岚想念着和楹璋的感情,不断地从这份感情里汲取勇气和力量。他握紧拳头,硬生生地压下对步步的畏惧,以更加坚决的声音道:“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操控我,我和谁交往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利干涉我。”

    一阵诡异的静默降临在双方之间。

    步步没有雷霆震怒,没有一丝情绪失控的迹象,而是静静地注视嘉岚,过分平静的反应令对方感到浓烈的不安。

    嘉岚对步步过于异常的表现感到非常奇怪和惊讶,他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出怒火的痕迹,更加感受不到对方想要施暴的气息。这根本不是步步该有的反应。

    太过反常的现象往往代表着另一种风暴的到来,有可能是更可怕的风暴。嘉岚嗅到空气的密度似乎发生了变化,这股变化带来的不祥感笼罩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