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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换季的时候,顾怀有些伤风,尽日里咳嗽不停,偏偏这天忙得不行,自己抓了药,转头就忘了吃。

    精神不好,心情自然也就不太好,遇见说不听的病人也就格外没有耐心。好不容易等到午时一刻,顾怀看着外头已无人,忙关上门,打定主意下午歇息。

    这时节病起来讨厌,吃了药压下去,隔两天又有反复,也不严重,只让人成日恹恹,做什么都觉得懈怠无力。他合衣倒在药柜后面为病人准备的小榻上,连回屋那几步路都懒得走,不一会便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里仿佛听到有人敲门,笃笃笃,笃笃笃,不快也不响,偏偏跟催行鼓似的没完没了,敲得人心烦意乱。他有些痛苦地翻身捂住耳朵,又困又倦又没有睡意,猛的一下坐起来,才发觉有人敲门并非错觉。

    整座街坊都知道,泽心堂大门关着便是不看诊,有急事去后门叫他,哪有人青天白日不开眼的在这敲门,他听不见怎么办?

    他本不欲理会,想了想还是过去说一声,万一真有什么,砸了泽心堂的招牌就不好了。

    他黑着脸拉开门,不想外头那人就倚在门框,随门开一下子倒了下来。顾怀吓了一跳,伸手接个满怀,只见那人顶着一张乌青烂紫好似开了染料铺的脸,气若游丝叫了声:“大夫。”

    “……”

    顾怀盯着那片肿起的嘴角愣了三息,讶然道:“是你?”

    “顾先生……”那人抬了抬头,似乎想挤出个笑,奈何那副尊容太过精彩,肌肉牵着伤处,整张脸抽成一团,放出去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先进来吧。”

    顾怀见他脸上伤成这样都挡不住面色青灰,再看他这一条腿拖在地上站也站不稳的样子,心里便有了数,扶着他到药柜后面的隔间里坐下,两腿微屈着放在榻上,刚要起身,却被他伸出一只手来拉住。

    周行攥住他一片衣角,喘着气低声道:“先生不用麻烦……我……我只是想来买一帖膏药……”

    “膏药?”

    “听人家说……治腿疼的……我,我带钱了……”

    “那是祛湿除痹的膏药,你那骨间皆是淤毒,光贴膏药有什么用。”顾怀扯扯衣角,不想被他攥得死紧,一时竟没抽出来,怒道:“我去关门!”

    “……哦。”周行讷讷放手。顾怀转出去,不一会外面便传来关门上栓与翻拿东西的声音,偶尔夹杂一两声低低的咳嗽。

    他还没好。周行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莫名感觉心里揪揪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的。老人说泽心堂离码头只隔了两条街,一直走就能看见,他想只要腿疼能够缓解,明天就能继续干活。出力是累,或许以他的身体也确实不适合干这等粗重活计,但好歹是条生路。他不能只是安心躺着,若说他原先还不懂工头的意思,听老人这样说也该明白了。他太知道什么叫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供人差遣,难道就能过得比现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