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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极生悲,说的大约就是顾怀。

    这场伤风拖了太久,终于发起热来,到了第二天,他便彻底爬不起身了,哼哼唧唧躺在床上,裹紧被子只露出一张脸来,病殃殃的看着周行围着他打转,狗儿似的贴上来,一会问他冷不冷,一会问他热不热,一会又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顾怀被他吵的头疼,却没力气说话,也是懒,不肯动弹,只默默别开眼,一脸的嫌弃。又一半,却是他不肯承认的,这样被人唠叨、被人关心的滋味已经太久没有尝过了。

    周行照他的吩咐取药煎了端来,还半劝半哄的让他喝了半碗粥,只差没一口口喂到他嘴里——顾怀怀疑他真想这么做。

    他裹着被子打了个滚,翻身朝里,开始觉得自己是引狼入室了。

    身后安静了一会儿,他头昏得厉害,闭上眼睛就迷迷瞪瞪的想睡去,半梦半醒里听到周行说了一句“先生好好休息”,接着就传来轻轻的碰撞声,是他在收拾用过的碗碟,准备走了。

    顾怀有些恼火地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想这人怎的这么不解风情,连关心人都不会,话也不会讲,拙嘴笨舌的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要是不管他,早晚教人欺负死在外头。一会儿又想幸好有个人在,不然一个人病起来,还要独自面对清锅冷灶的实在难捱。

    “哪儿去?”

    嗓子又干又痛,喝多少水也不解渴,咳也没力气咳,顾怀听着自己的声音,眉头又皱起来了,心中不痛快,无端生出许多怨来。

    怨这城气候,夏季热得燥人,冬天又冷得入骨,开春可比一年四季,没有不折腾人的时候;怨难缠的病人,愚昧无知又顽固不化,多费多少力气;连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想起来,人间大梦三十年,跌跌撞撞,孑然一身,仇人比亲人多,坏事比好事多;也怨身边这人,笨头笨脑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又怎么那么让人放不下。

    周行看顾怀神色恹恹,更翻过身去明摆着一副不想理他的姿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打扰到他,惹人厌了。他默默闭上嘴,收拾东西打算退出去,又听到顾怀出了声,嗓子烧哑了,声音又低又细,软糯糯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周行听得心尖一颤,竟没敢回头。他有些怕见到顾先生这个样子,黑发凌乱的堆在枕边,侧身躺着的时候,发间隐约露出一点浅色的耳尖。他脸色不好,满是泛着病气的黄,身子在被子底下团成座起伏的小丘,软绵绵的,看起来格外无害,格外……可爱。

    想起昨天对方还有力气张牙舞爪,直到临睡前都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周行又觉得心疼。这病是累出来的,而里面至少一半,是因为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