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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古时候的晚上, 哪怕只是虚拟的游戏时空,通常也就晚上九点,老百姓就已家家户户闭门就寝。

    但对于叶兰亭来说, 九点钟,晚上的月亮才刚刚升起。

    这个夜晚, 她不仅去拜访了李含香姑母宅邸,还带着一同来的几人逛了上河郡的夜市,听了天桥下说书先生的评书,还买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虽然大多都只能玩赏,没什么实质性用处。要不是时间不允许, 她甚至还想去河上的花船听听姑娘们弹的小曲儿。

    赵汾一路跟着叶兰亭,见识到他家村长消遣的各种路子后,大开眼界。

    他很确定, 村长这是第一次来上河郡, 此前她从没出过宝河镇以外的任何地方——因为村里就那几十户人, 谁家土狗窜个崽全村都能知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 村长一进城后,立马就与这里融为一体,不管是言行还是谈吐,完全与城里人看不出区别, 不像他们几个, 一看就是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也许是衣裳的原因。赵汾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粗布衣, 又看了眼叶兰亭身上的青衫布衣。她的除了干净一些,布料也没区别。

    那就应该是气质的原因了。

    这个就没办法了,因为这个学不来。

    叶兰亭走到一家裁缝铺, 对他们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赵汾和大丫明天就会留在何氏商号。你们穿成这样不行,会被那帮人看低的,走,去给你们换身行头!

    她带着他们几个进了裁缝铺,给每人换一身得体的崭新衣袍。

    大丫虽然从小就跟着郑姑学女红,帮着做绣活,但做出来的那些衣裳,从来没有一件能穿到自己身上。

    叶兰亭给她挑了件杏黄色的斜襟窄绣襦裙,换上身后,衬得她皮肤白净,眉眼婉秀,身段也显出来了,看着也不土气了,连大丫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一个样。

    叶兰亭摸着下巴,满意地点点头:“嗯,果然人靠衣装,我们大丫换身好看衣裳,完全不输那些大户小姐嘛。”

    没有年轻女孩子是不爱美的,大丫被叶兰亭夸得红了脸,但还是很懂事地道:“村长,这衣裳肯定很贵,我还是不要了,我穿我原本那件就行了。”

    那件是她唯一没有补丁的衣裳,是能穿出来见人的。

    叶兰亭摆手,给他们四个人全都选了一身适合的,并道:“如果明天不跟那何氏商号东家谈判,这衣裳也不买也罢,但我们现在到了别人的地盘,就得按照别人地盘的游戏规则来。衣裳每个人都必须换,不仅换,还要给我挺胸抬头拿出气势来。”

    她给杨虎娃挑了件青灰色的短打劲装,配上他的弓箭和长刀,炯炯有神的双眼和黝黑的皮肤,看起来格外的精神。

    给赵汾挑了件湛蓝的铜钱纹长褂,穿上后稳重老成,趁着他脸上时常掬着的笑容,面憨心不憨。

    杨毛个子瘦小,叶兰亭就找了个件松烟色的小褂裤袄,穿上后行动灵便。

    至于叶兰亭自己,视线扫过裁缝铺那一排花里胡哨的襦裙,皱眉挑了半晌,最后给自己挑了个竹绿色的男式晋风长衫。

    她一米七的身量比一般瘦小男人还高,即便穿上男式袍衫也能撑得起来,看着清清琅琅落落大方——主要还是她嫌弃女式襦裙束缚太多行动不够方便。

    换了装备后,他们回到来福客栈。

    原本定了间房,又退掉一间,赵汾和杨虎娃他们表示,个人挤一间就行了。

    叶兰亭就和大丫一块住一间。

    晚上躺在床铺上,大丫问叶兰亭:“村长,如果和何氏商号的东家谈妥了,您真的要把咱们做香皂的秘方教给他们吗?”

    “嗯。”叶兰亭有点困了,但还是打起精神回答大丫的疑问,“方子已经保不住了,如果能最后赚一笔自然是好。谈妥了就给他们吧,你和赵汾留在何氏商号当,待上个月,多在这里学点东西,个月后再回去。”

    “那,如果谈崩了呢。”大丫担忧地问。

    “谈崩也不怕,大不了那千两咱们不要了。这时候就要权宜行事,如果对方就是要明抢,咱们势单力薄,只能吃下这个亏,卖个人情给他们吧。这样至少保证我们没有人身威胁。”

    大丫小脸气鼓鼓:“村长,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也太过分了,摆明就是欺负咱们老百姓斗不过他们。”

    叶兰亭沉沉道:“所以我们要强大自己的实力。我们可以不去侵略别人,但要保证别人不敢侵略我们。”

    大丫往叶兰亭身边靠了靠,缩在被窝小声道:“村长,我知道您在村子里做这一切的苦心了。”

    叶兰亭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大丫,你很聪明。到时候如果将你留在何氏对接,你要多看多听多学习,凡事留个心眼,保护好自己。”

    “嗯,我知道了村长,您就放心吧,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叶兰亭闭上眼:“睡吧。”

    ……

    翌日一大早,叶兰亭睁开眼。

    大丫端着一盆清水进来:“村长,先洗把脸吧。”

    “什么时辰了?”她问。

    “离巳时还有一个时辰。”

    叶兰亭起身,洗了手脸,换上衣衫,将头发束起,走到水盆前照了照,看起来精神不错。

    她带着大丫下了楼,与先一步下楼的赵汾他们汇合。

    他们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先吃点东西,就在客栈里等。”

    只要她不去何氏商铺,何氏商铺的人就自然会找来。

    吃完朝食,临近巳时,叶兰亭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叶兰亭端着茶杯,隔着客栈大堂的木雕窗户远远与那走在何掌柜跟前的年轻男人视线相撞。

    只一眼,叶兰亭便确定,那个人就是何氏商号的少东家。

    趁着对方还不知道她身份,叶兰亭不动声色打量那个少东家。

    年轻不大,应该不到十,身量微高,走路的姿势不疾不徐,举手抬步间透着股不自觉的自信,看起来比较有教养,应该不是那种小门小户出身的人。他的左边跟着一个年纪略长的管家,右边跟着一个小厮,那小厮就是昨日傍晚前来来福客栈请何掌柜回去的那个。

    看样子其实昨天他就已经命人打探过她。

    叶兰亭微微一笑,坐在原地静等这位少东家的到来。

    何氏一行人进了来福客栈,小厮先去询问掌柜的,那何掌柜在大堂一巡视,瞧见了坐在窗边的叶兰亭几人,抬手一指:“少东家,她们在那儿呢!”

    那年轻男人便随着何掌柜所指方向缓缓看来。

    只见一个身着竹绿长衫的年轻女子坐在临窗的桌前,手握茶杯,垂头慢条斯理饮啄。

    她静坐品茶,周身的沉定气质与客栈大堂的喧哗仿佛形成两个世界。

    在她身后,左边站着个面向敦厚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揣着两手,正往他们这边看;她的右边站着两个少年,一个身背弓箭腰挎长刀,目光炯然;一个弓腰揣手,贼头贼脑。旁边还有一个容色秀丽的丫鬟。

    何子骞略一挑眉。

    说实话,在昨日先后听了管家的转述、小厮的禀报,和他二叔添油加醋的表陈后,何子骞脑子里想象中的叶兰亭,是一个既穷凶极恶,又大五粗,还贪得无厌的彪悍村妇。

    但是没想到,他来以后,看见的是一个与他想象中偏差十万八千里的女子。

    何子骞远远审视叶兰亭,她看起来像一株从深山走出的幽竹。

    就在他打量的时候,那女子抬头,浅浅朝他一笑。

    微风吹过,竹叶轻轻拂动。

    何子骞眯了眯眼,唇畔浮上笑意,抬步朝她走过去。

    他在桌前站定,一笑,抬手行礼:“在下何氏商号少东家,何子骞,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叶兰亭起身,礼节周到还了一礼:“鄙人叶兰亭,宝河镇大古村村长,也是大古美肤皂工坊的负责人。”

    她伸手示意:“少东家请坐。”

    何子骞看了眼桌上的茶水,笑道:“叶姑娘远道而来,我作为东道主,岂能失了礼数,还请几位移步府上,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叶兰亭微笑:“我听说很多大东家都有一个习惯,客入府中不谈公事。我与少东家还有正事尚未谈完,若少东家实在热情,等我们谈完正事,再行请客也不迟。”

    何子骞哈哈一笑,掀袍在叶兰亭对面坐下:“也好,这里人气旺盛,倒是个谈生意的好地方。”

    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取出那张秘方协议,推到叶兰亭面前,语气转瞬加深:“我听我二叔说,这张购买协议并非他自愿所签,押下的千两欠款也另有隐情。不知道叶姑娘作何解释?”

    叶兰亭看一眼那字据,道:“没错,何二叔所言不假。这字据确实是兰亭耍了一点小手段迫他签的。”

    “哦?”何子骞扬眉,再次感到意外。

    她竟然不为自己辩解,直接承认了。

    如果承认这字据乃不正当手段所得,那么她不仅余款千两得不到,已经拿到的两千两也得吐出来。

    叶兰亭说:“在下早对何氏胭脂铺的配方师久仰大名,何二叔千里迢迢带了两位配方师到我们村子做客,兰亭受宠若惊,便安排他们在村里做客,何二叔舍不得放人,兰亭只好盛情相拦。”

    何子骞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内情。

    这一桩昨天陈诉的时候他二叔刻意对他隐瞒未禀,只说六七个随从都被叶兰亭强行捆绑扣押在了村里。

    何子骞淡淡睥了恭敬站着身后的何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