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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殿下, 这是下面的人从沧州南城马商买回来的一批物资,据说是用羊毛纺线织成的毛衣,穿在盔甲里面十分抗寒保暖, 还有这种棉衣, 里面是用鹅绒填充的,十分轻盈。如果我军大量采用这种冬衣, 将士们就不会被笨重的棉衣拖累行军打仗的速度!”

    朔城, 陈国大军, 主帅军帐。

    军师走进大帐,兴奋地将两件款式稀奇的冬衣呈给殿下陈宴陵过目。

    陈宴陵身型挺拔,宽肩窄腰,墨玉发冠将头发整齐束在头顶,身披一件黑色狼裘大氅, 帐中火盆熊熊燃烧, 炭火时不时发出几声哔啵的声音,火光在案前跳跃, 衬得陈宴陵眉目英俊, 鼻梁丰挺, 半垂的眼睫比女人还长。

    他神色专注, 正坐在案头后在看前方传回的军报,眉峰偶尔皱起,见军师走进来,闻言笑了笑:“什么东西竟能令军师这么激动。”

    “就是这个,您看看?”军师闻人沛将东西递上。

    陈宴陵放下军奏, 接过那件织线毛衣,修长手指将它翻过来仔细看了看。

    织线毛衣是灰色的,摸起来手感柔软贴服, 确实是很暖和的样子,只是领口实在奇怪,又细又长的一截,像是能把脖颈全部裹在里面,这种款式的冬衣,在中原还从未见过。

    从陈朝起,中原人就喜欢穿的是斜襟束腰的广袖长袍,绣上华丽的刺绣,腰带挂上玉佩,京中王贵以这种奢靡华贵的风气为喜好,下面的人自然就跟着效仿。

    也正是因为陈国有了那几个喜好奢靡享乐的国君,劳民伤财只为享尽世间荼蘼,引得民间怨声载道,哀鸿四起,才酿造了国破家亡的结局。

    陈宴陵收回思绪,看着这件羊毛衣,道:“这不是中原时兴的衣装风格,看起来倒像是北戎或胡人马商传进来的。”

    军师道:“底下人买回这批辎重时并未注意,带回来后我才发现跟其他物资不一样。只是东西不多,只够一个骑尉的兵用,出这些货的马商已经走了,只得再派人回沧州南城打听。”

    “可。”陈宴陵允诺。

    在沧州交战这几城,是物资和辎重最短缺的地方,很多老百姓都往南边去避难了,土地少人种,粮食不够吃,只有一些大商号和马商们敢在这一带活动,商人可不管你是前朝的兵还是新朝的兵,只要有钱赚,多大的风险都愿意冒。

    “把冬衣给士兵们发下去吧。”陈宴陵重新走回长案后,摆开舆图,开始查看军报传回的前方战况。

    闻人沛命人将那批冬衣物资先发给了骑兵尉,刚好够三千人左右用,骑兵常常连夜奔袭,这样的轻便冬衣贴身穿在铠甲里是最合适不过的。

    之前半个月军中粮草短缺,士兵们喝了大半月的糙米粥,眼看就要在盛军援军赶来前坚持不住,粮草秘密运到后,陈宴陵点了两万兵力前往朔城打了个闪攻战,在盛军赶来前拿下至关重要的朔城,占据了沧州交接关隘。

    进入朔城后,陈宴陵的主力大军暂时休整几日,以逸待劳,盛军早晚会再次攻回朔城,所以陈宴陵各留了一支兵力在沧州和南城,三面兵力形成夹击圈,无论盛军从哪座城池下手,都将落入早已布下的死局。

    ……

    三月初,翟先生以秀才身份做推荐人,带着嵩娃、东娃、郭豪三个学子去郡上考童试。

    叶兰亭让刘铁柱带着两个村民赶马车送他们出行,哑娘和郑姑依依不舍将三个孩子一直送到镇上,千叮咛万嘱咐。

    紧接着大古村的集体田冬麦要收割了,刘老翁前些日子来汇报,估算的产量比去岁冬天高出一半,今年冬天雨天和晴天各占一半,冬麦长势不错,再加上刘老翁天天跟伺候自己孩子似的在田地里溜达,半个月就要施肥除虫一次,这么仔细的培育,麦子的产量自然比以往那种野蛮种植收成要好。

    收割那几日,村里的菜园和庄园的村民,十几个人全都齐上阵,叶兰亭还将狼牙寨那批劳力也派过去,几天时间将麦子全部抢收,打出来一波接一波在村坝上晒着。

    丰收的喜悦让全村老小都很高兴,因为去年村长说了,除了交税的粮食外,剩下的粮食一半都会拿出来给分给大家。今年收成这么好,交了田税后每家人应该也还能分到几百斤。

    以往几年村民们累死累活种一年的地,交了春秋两季的田税后,也不过只余下几百斤粮食刚好够吃,有时候为了留种连吃都不够吃,哪还能得一年一两千文的田租钱。

    现在大家全都明白了,之前村长说租大家的田集体种,不了解的人以为她是想当大地主,其实她只是为了让村人能够多赚些钱,多有些粮食能吃饱肚子。

    之前那几户人家没有参加集体田,现在也都后悔了。

    尤其是王阿嫂,那叫一个悔得场子都青了,她家人丁算少,但她自恃会种田,每年都能比别家多收个一两百斤粮食,当时叶兰亭要大家把田地集中到一块种,她是头一个不乐意的。

    结果今年冬天,她自己吭哧吭哧犁地下秧忙活两个月,不但没有刘老翁他们规模种植的收成好,交了田税后,粮食几乎只够全家人吃三个月,还白白损失了叶兰亭发的一吊半租钱。

    累也累了,工也没做到,租钱也没得到,粮食也没剩下。

    现在王阿嫂才明白了,她跟叶兰亭唱反调的下场——她家照样穷得揭不开锅,但全村人跟着叶兰亭干都过起了好日子。

    王阿嫂心头又妒又酸,杨一婶就比她聪明,早早的学会了巴结叶兰亭,用自己儿子去抱大腿,还得了个养殖场管理员的头衔,现在十里八乡的女人们都跑来找她学养兔子剪兔毛,平时在村里见了人也神气得很,村民也对她客客气气的,反而对她王阿嫂爱答不理。

    想当初叶兰亭还没当村长时,王阿嫂在村里是多么威风,彪悍泼辣,谁也不敢惹她。可现在呢,她想要去后山沙地干个开荒种菜的活儿,都还得巴巴地求刘铁柱他娘,想要抱几窝兔子来喂了卖钱也得去看杨一婶的脸色,想要重新进集体田吧,还得拉下一张老脸去求叶兰亭,王阿嫂愁眉苦脸,这可怎么办啊。

    王阿嫂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就一肚子的气,骂道:“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刘铁柱和杨虎娃,瞧瞧把叶兰亭哄得团团转,村里什么好处都给了他们两家,现在你老娘我想要去做个工还得去求她们!人家生儿子都能靠得住,你这个窝囊废,整天就知道摆弄那堆石头,石头能当饭吃吗!”

    儿子王富贵年将十五,年纪不大,性格却跟他娘截然相反,被他娘骂得狗血淋头,脸上也没什么反应,许是被他娘骂得次数太多了,反而面无表情:“不是当初你自己不准我去叶家院子上课的吗。叶家院子第一次工坊招工考试我就想去,你说叶村长心怀不轨,第一回修路我也想去,你说她想骗人去给她免费做工,第三回一狗哥的木工班收徒弟我也想去,你说薛一狗那个病秧子是个短命鬼沾了晦气。后来叶村长又搞集体田,你幸灾乐祸说大家早晚要上当,年前郑姑开班教大家纺线,让人来喊你都不去。人家叶村长不是没给过我们家机会,是你自己不要,还朝人家吐唾沫,现在咱家落到这样的结果,能怪谁?”

    王阿嫂气得险些仰倒,抄起门后的扁担就往儿子身上打:“你这个狗东西,竟然教训起你娘来了!看我不收拾你!”

    王富贵麻木地站着,任由他娘邦邦打了十几棍,才道:“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屋了。”说完,捂着肿起的屁股进了屋,还把房门给倒栓上了。

    王阿嫂又开始在门外骂,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什么都骂,从他爹骂道他祖宗,把王家祖祖辈辈都骂遍了,才坐下来消停了会儿。

    等到几日后镇上通知各乡各村按户丁田缴税,府衙派来的收税的官员直接到镇上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