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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清说完那番话便昏沉沉失了意识,自然不知道自己在继位大典上晕倒的事,亦不知自晕倒到醒来,已过得整整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叶岚已继了苍岚的位置,成了新任的伏魔帝,继位典礼上这一桩小小的风波,到底是未能影响到他。

    长清昏睡一个月醒来见到的还是浮黎。

    彼时他微斜着身,双目闭阖仿佛是在休息,他们进宫那天浮黎无端端失踪了许久,不知溜到了什么地方,没有及时来帮她出头。但睁开眼睛看到他时,长清心中却并没有责怪和讶异。

    浮黎不现身,想必是知晓了锦辰到来,作为看着她长大的老仙人,浮黎一向都秉承着一个莫名的原则,但凡锦辰在场,无论长清遭遇多么难的事,他都不会出手干涉。

    以往他就对长清说,“你师父在,我就不管了。”只要锦辰在长清身边,浮黎便不会多管她的事。

    长清年岁还不大时,不知浮黎这番成见从何而来,仿佛锦辰这个师父乃是她的亲爹,那时还颇有些不解。不过活到现在,她其实已经很明白浮黎的坚持是为何。

    在浮黎眼里,锦辰一手教养她长大,的确当得上是她的生身父母。

    只是十六年前锦辰决绝地将她逐出师门,这一点恐怕浮黎亦是没有料到。她心中明白缘由,是以对于那日浮黎的失踪并没有计较。

    静静躺在榻上,看着屋中的几只瓦红色琉璃灯,她张口轻声问道,“还在雾月山吗?”

    浮黎转过头来,他大约是熬了好几个夜,两只眼睛迷乏地看着长清,过得一会儿,大约是缓过了神来,他揉着脑门对长清道,“你躺了一个月,身子太虚弱不能受风,我便找了个地方给你住。”

    此时他们自然还在雾月山中,虽然叶岚已经继位,而她亦找上了门来,想象中的答案却还是没能得到。

    或者也可以说,叶岚已经给过了她回答,只是隔着大殿传来的冷淡嗓音,陌生得令长清不愿回忆。

    她闭了闭眼睛,面上强撑出一个笑,“或许我不应该来。”若是不来,记忆中的叶岚便永远是她喜欢的模样,她喜欢了他很久,其实短短这一时,并不能把他从她心里彻底拿开。

    两个矛盾的叶岚在心头,一个爱她,一个弃她,这两个都在她心头打架,伤的实实在在是她自己的心。

    浮黎在旁坐着,大约懂得长清为何这么说,因今日的长清体验过了凡人之情,而凡人之情往往不能叫人轻易释怀。他顿了许久,默然片刻道,“你觉得痛是不是?”

    长清听着这句浅浅淡淡的话,不知为何鼻尖酸了一酸,闭上眼睛,滚烫的眼泪到底是从眼底淌了下来。

    她忍不住哭泣,哭着却觉得一只手轻柔地擦了擦她的眼睛,她觉得浮黎的手好似比往日软和了一些,便忍不住将眼睛覆在他的手上,温热的眼泪不断淌下,她哭着轻轻抽泣。向来便是个压抑的性子,终究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她难过了。

    浮黎这时却并没作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她哭,泪流了好一会儿,长清仿佛终于意识到浮黎虽比自己年纪大上许多,但自己在他面前这般痛哭亦显然是没有规矩,翻了个身将眼睛闭上,终于等得泪水流尽,她缓缓慢慢地对浮黎说,“他有没有来看过我。”

    浮黎没有作答。

    长清明白了。她望着一半朦胧的墙壁对浮黎道,“我想回去了。”

    回去,不是回家,她已经没有家,说回去不如说是离去,天下之大,总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容身之所。

    说出这话,未必是天生大度容得下别人的离弃,只是想到自己在找他的时候,怕他出了事,终日的提心吊胆。

    如今她见到了他,他还好好的,其实已算得上另一种团圆。她对叶岚从来便没有太多期盼,即便如今这般地被他所伤,亦只能怪自己碰上了这段情。

    长清低低地说着,半响没听到回声,正待她以为浮黎已经走了时,却感到自己背上传来一股融融的暖意。

    是浮黎送了内力在她元神里,长清微微一愣,听得他略微喑哑的嗓音,“仙人的元神不可妄动,往后莫要再做这么傻的事,待你休息好,明日天暗下来再回家吧。”这个字到底还是刺得她心中一痛。

    长清觉得浮黎待自己变得很好,以往他对她也不错,但却不会这般地温柔,甚至让她想起了叶岚。

    心中不禁酸了酸,她还是觉得叶岚好,只是叶岚有他的选择,长清闭了闭眼睛,眼中又淌出一串滚烫的泪。

    她对浮黎道,“你突然对我这般,倒叫我有些惶恐。”

    身后隔着她后背半寸的手蓦然微动,白皙修长的五指轻轻抬起,指尖便靠在她的后背,淡蓝的灵力自指尖传来,他仿佛想触碰她,可终究仿佛被无形阻隔。

    雾月山不见太阳,天暗之时反而比白日更亮,浮黎说的话并不奇怪,长清只是想她再也没有家了。

    梦中不知浮黎何时离去,囫囵又是一夜迷离,大抵是睡到了头,第二日虽不必早早起来,她却是再闭不上眼睛。披上外衣走出屋子。

    这座殿大约是伏魔宫一处颇为清净的寝殿,殿里殿外都布有神情肃穆的守卫,目视长清走出来,那些守卫倒也没有拦她。

    只是才出来没多久,便有一男一女在她面前现了身形。

    那一男一女是两副生面孔,想来大约是伏魔宫的人,男的离她有数米,足下无声,身姿轻捷,看起来仿佛很有些身手。女的着一身暗花红衣,做的是副女官的打扮,手中却端着个漆木食盒,仿佛特意过来服侍她。

    长清看着那女官规规矩矩地在桌上摆了几样粥几样点心,又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颇为怔愣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