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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之事千变万化,神伤的是她自己,因变化不由得她,不变的却唯有内里真心。

    长清虽是伤极痛极,心却已然定下。那些想起来难过的往事的确叫人难过,但再难过亦有过的一天。是以,她伤她痛都是此时必须要经历的。

    浮黎看着长清,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的神色竟有显见的变化,一双淡褐色的眸仿佛更深沉了些。

    “你觉得羽衣……”

    他这般开了个头,见长清脸上神情渐渐沉默,仿佛忧思无尽,又见她眼眸低垂,大约不想在此时听到无关紧要的事,不由便转了口风。

    他开口,道的是另一个消息,“我听说叶岚这几日便要离开伏魔宫。”

    长清听着,眉梢也没动一下,只是面无表情,安静地瞧着他。

    浮黎淡淡道,“伏魔帝每逢上任,便要降临白池,以平息魔骨之气,否则三界魔气难消会导致天下异变。”

    天界由来仙神遍布,但无论哪方仙神都有自己的职责,伏魔帝自然也有不可抛却的要务。

    长清默了一默,并没有什么话说,她与叶岚已经算是了结,往后无论他怎么样,都与自己再无干系。

    这般想着,又听浮黎道,“大约不用多久,你便不会再看见他,若是你还想见他最后一面,我可以替你安排。”

    浮黎说完了这话,不知何时起身离去。他走时长清仍在发呆。时至现在,她觉得见不见叶岚已不是件多重要的事,她已经见过了他,他知道她来到雾月山是找他的,却也没来看过她一次。

    她想她对叶岚来说,也许是真的不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见不见这一面,对她对叶岚又有何分别呢。

    长清的头脑理得利落清楚,可听到浮黎口中的“最后一面”,她想,这的确应该是她与叶岚的最后一面了。往后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叶岚与长清的见面,是在三日之后的一个夜晚,月出山头,迷雾中寥寥挂着一轮晕红的月,宫廊上到处挂满银色夜灯,风亭中亦是灯光耀目。

    这是分别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在如此之近的距离看见她曾经的夫君。

    隔着一方桌案,垂下的纱帘在他同她之间平白隔出一道难以逾越的关隘,长清隐约看着一个清俊优雅的轮廓在自己对面,她看不大清叶岚的面容,她想叶岚应该也看不清她。不知是谁这么贴心弄了一方帘子,正可以挡住他们彼此不想看见对方的眼神。

    这是殿后的一方小亭,亭边仍有几个守卫,守卫们默然无声,她与叶岚亦是默然无声。

    想来不禁觉得有几分淡淡的伤心,想他们曾是那么熟悉,耳鬓厮磨,总有说不完的话。相视一眼,便仿佛知晓对方的心。

    此时相见无言,倒连陌路人也不如了。

    长清沉默坐着,她觉得若是她不开口,叶岚同她也许会在此处坐到天荒地老,于是她终于开口了。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有些没有来由,但没有来由的话,未必便会叫对方听不懂。

    隔着纱帘,她不知叶岚的神色如何,她觉得这对他来说应当并不意外,因他早已经送过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给她。

    当时她没喝下,是存了一番幻想,对他的幻想,对他们依旧能在一起的幻想。

    如今长清再也无法幻想什么,于是她只能这般告知叶岚。

    “……或许我不该留下这个孩子。”

    叶岚没有作声,长清低着头自顾自地,“他若是生下来,一开始便没了父亲,他虽是我的骨肉,可我往后亦不知如何安心教养他……”

    这个孩子不光是她的孩子,也是叶岚的孩子,她与叶岚情义尽断,实是无法做到初心。

    话未说出来时,心中是无尽纠结,而今道出口,长清仿佛觉得没有什么艰难的了。

    她没有看对面,亦久久没有听到回复,心想他大约走了也不一定。

    叶岚对他们的孩子不会有什么期待,这本就是她强求来的一个结果,此时不禁苦笑,“其实你若早做了打算,当初便该提醒我才是……”

    她何至于费心费力去找那麒麟草,如今对不住的唯有这个未出世的孩儿。

    听得这话,叶岚的身形仿佛是重重颤了颤,良久从喉咙里道出一句话,却是低沉嘶哑的感觉。

    “若这是你的抉择,我想应该没有谁能提出异议。”叶岚说着,缓缓起了身,他看到的亦是长清的一个轮廓,长清看不清他,不知他触目惊心的面容。

    风亭旁聚着淡淡浅色的烟雾,叶岚的身影没入那烟雾之中,不过多久便没了踪影。

    他走了。长清一动不动在那亭子里坐着,后背端正挺直,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两道泪水却从眼下清晰地淌落。

    她曾经得到许多东西,得到叶岚的青睐,得到他的追求,得到他的爱。她得到的这所有,她今天都失去了。

    唯独腹中这个孩子,是还属于她的。

    她对叶岚说不想留下孩子,说的不是假话,念头确是真的,她与叶岚已没有关系,一封休书不能真正将他们分隔,只有失去这个孩子,他们才会真正的彻底了断。

    长清觉得对叶岚来说这是他想要的结局,所以她要亲口告诉他。

    若要断,便断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在一起时很好,不在一起也不必彼此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