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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毅忠几乎是从凌清秋的书房里落荒而逃,一路上碰到和他问好的同门也不敢回话,苍白着脸色,一直跑到了逍遥派的山脚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到了哪里,直至全身脱力,瘫倒在了地面。

    他背靠着一颗大树,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直到上面落下了一颗颗水滴,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然而脑海里他拿着白色药粉倒入茶杯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与之交织的还有他平常与凌清秋相处的画面,更让他感觉到宛如被凌迟一般痛苦。

    凌清秋于他来说,并不只是师父,他们之间更像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大抵是因为凌清秋跳脱的个性,哪怕已经活了几百年,哪怕是面对自己收下的徒弟,大部分时候凌清秋也不会摆什么架子,甚至经常反过来和他们几个徒弟分享有趣的东西。

    印象里他们师徒几人总是有说有笑,凌清秋对此的说法是,这是从他的师父承世尊者那里一脉相承的传统。

    而他的耐心教导与悉心指点亦是陈毅忠修仙路上不可或缺的引导。

    更不用说凌清秋对于自己的徒弟们一向慷慨,各种奇珍异宝,在其他人门下可能需要疯狂的争抢的资源,在凌清秋这里很轻松就能拿到。

    陈毅忠一直以自己是凌清秋的徒弟而自豪着,哪怕是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可以说,没有凌清秋,就没有今日的他。

    而事情的突变,都发生在那个雨夜,他收到了那封匿名信的时候。

    一开始他是不信的,他不肯相信自己的妻子会被人下了如此恶毒的识蛊,又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其实逍遥派内,像他这样有一个凡人妻子的弟子很少,毕竟仙凡有别,很可能妻子逐渐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他们修仙之人还正值青春年华。

    更不用说,有这样一个凡人妻子,对于修仙者来说就相当于一个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人当做把柄与软肋来威胁他。

    所以修仙者基本都是和修仙者成亲的,这已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了。

    但是陈毅忠不同。

    他和他的妻子阿慧相识于微时,他被她无意间的回眸一笑打动,随后日常相处下,更是被她的善良与温柔吸引。

    少年的好感懵懂,却如雨后春笋一般坚韧而汹涌。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阿慧却是无数村里青年争相求取的窈窕淑女,更是村长的独女,掌上珍宝。

    求娶她的人里不乏有才华之人,更有不少家底殷厚、承诺好处无数之人。

    然而哪怕被父母以断绝关系来威胁,阿慧依然坚定地选择了他。

    时至今日,陈毅忠依然还记得大婚那天,他掀开了阿慧的盖头、看着她娇美容颜时,磕磕巴巴问出的话:“你为什么……选择了我?我,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而已……”

    而阿慧的面容在脑海里一如当时般清晰,她只是羞涩地一笑,笑容里却带着坚定和认真:“因为那么多聘礼里,只有你选择了我最爱的蔷薇花……只有你,是在意我这个人,而不是因为我的父母而求娶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因为害羞而垂下了目光,声若蚊吟一般说道:“……更主要的是,我心悦于你呀,所以我心甘情愿。”

    从那一天起,陈毅忠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不会让阿慧后悔自己的选择。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那一日逍遥派的长老游历于此时,一眼看出了他的修仙资质,于是询问他是否要拜入逍遥派门下,陈毅忠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再之后,他在外门每日勤修苦练,最终在宗门大比时被凌清秋收入门下,成为了人人艳羡的掌门弟子,一步步过上了自己曾经渴慕的日子,阿慧在村子里也自是扬眉吐气,再也没有人敢说她一句不好,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村子里唯一一个仙人就是她的丈夫。

    眼看着生活蒸蒸日上,随后的某一天,阿慧寄来了一封书信,告知了他怀孕的事情。

    陈毅忠是非常开心的,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

    修仙者子嗣艰难早已是一个共识,如今他有了孩子,往后的日子哪怕是修炼都会更有动力。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几日后,一切都急转直下。

    他还在一边盘算着如何把妻子接到逍遥派门内来照顾,隔天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写明了对方是如何给他的妻子下了识蛊,又以此来威胁他给凌清秋的饮食里放入醉梦散。

    陈毅忠一开始不信,于是偷偷跑回家去看望阿慧,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他便立刻感受到了她身上传来的识蛊的气息,那种阴暗的、冰冷的气息,哪怕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也可以确定妻子沾染上了不好的东西。

    接下来是长达整整三个月的挣扎与痛苦。

    他已经回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三个月的了。

    白天要在师父和同门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晚上就像是疯了一样查阅各种古籍秘方,想要找到解除识蛊的办法,他甚至旁敲侧击的问过师父和其他德高望重的长老,然而所有的答案都是————

    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