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可即便学会了识字,她也仍旧不喜欢读书,整日只埋头于那些账本之中,挂在嘴边的除了银子就是家长里短。

    苏常安以往不和她整日相处还不觉得,真正成了亲住在一起,才发现自己根本和她说不到一块去。

    他想说的她永远都不懂,魏氏想说的他不想听。

    但因为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又被魏氏拿捏着自己的把柄,这些年他也就这么过来了。

    如今见了那解语花般的女子,一时没忍住,他便半推半就地将人收了,安置在了西六巷。

    这些日子苏常安越与这女子相处,越觉得魏氏满身市侩之气,不愿在苏家听她的抱怨和牢骚,看她那张刻薄刁钻的脸。

    他知道魏氏知晓此事后必然要大哭大闹,所以一直瞒着她,除了自己身边几个亲近的仆从,苏家上下没人知道那外室的事情。

    那日他将魏氏禁足,烦闷之下便又去了柳儿巷。

    因此当魏氏不顾他的禁令闯出家门,带人冲进茗芳苑的时候,苏家人遍寻他不得。

    等他终于得到消息匆匆赶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茗芳苑中发生的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再想遮掩已是来不及。

    魏氏的哭喊在耳边回荡不绝,一口一个苏常安对不起她。

    苏常安闭上了眼,终于不耐烦再听,起身往外走去。

    魏氏见他要走,一把将他拉住:“你要去哪?又要去找那个狐狸精吗?”

    苏常安回头,将她的手拉开,只冷冰冰留下一句:“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他此生对不住的人或许很多,但这其中绝不包括魏氏。

    魏氏呆愣在原地,最后徒劳地喊了一句:“你回来!”

    那人却仍旧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因她的话而停留片刻。

    ………………

    苏常安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耳边传来下人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出了后院。

    下人问他要去哪,是否需要备车。他想了想,道:“茗芳苑。”

    苏家下人近来都对“茗芳苑”这几个字十分敏感,一听到就忍不住绷紧了身子,总觉得可能又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但老爷吩咐,下人不敢不从,当即让人备车,载着苏常安往茗芳苑驶去。

    茗芳苑的人对苏常安的到来也有些惊讶,但还是通禀了苏锦瑶,让他进去了。

    父女俩时隔数日再次相见,苏锦瑶还是那般闲适自在的模样,苏常安却仿佛又老了很多。

    他走过去,看到下人正在收拾她刚才练的字,拿了几幅过来看。

    “昭昭的字更胜从前了。”

    他的发妻秦氏也写的一手好字,昭昭启蒙时,就是秦氏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

    这孩子能静得下心,不像别的孩子那般坐不住,只要她愿意下功夫,想学的东西总能很快就学会。

    在她十岁的时候,一笔好字就已为人称道,只是因为年幼而差了几分力道。

    后来为了让自己的手臂更有力气,能把字写得更好,她又开始练箭,到最后连箭术都引人赞叹。

    她总是这么优秀,从没有她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苏锦瑶已经放下笔墨,坐在了椅子上,抿了口茶问:“苏大人来,不是为了看我的字的吧?”

    苏常安的目光在几幅字上流连片刻,才收了回来,交回给下人,道:“我来是想问,西六巷的那个……是不是你安排的?”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想来亲口问一问。

    苏锦瑶笑了,手中轻轻摸索着杯盖:“是啊,专门照着苏大人喜欢的样子挑的,大人可还满意?”

    她毕竟是苏锦瑶的亲生女儿,在苏家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

    她太清楚他的喜好了,无论是他喜欢的饭菜茶点,衣饰打扮,还是诗词典籍。

    要照着他的喜好寻一个女子,调.教成处处合他心意的模样,总能“温柔体贴”的恰到好处,这于苏锦瑶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无非是将他的那些习惯一一告知那女子而已。

    苏锦瑶甚至比苏常安自己都清楚,他年少时对魏氏的那段所谓情意,不过是因为对爹娘给他安排的婚事感到不满,心生逆反罢了。

    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对魏氏有过什么“一往情深”,只是父母的安排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别人掌控在手里,无法挣脱。

    他不甘心,又不敢言,便心生怨念。

    于是爹娘越是跟他强调他已定了亲,不该再与魏氏多有来往,他就越觉得自己和魏氏感情深厚,被人硬生生拆散了。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所以他即便成了亲,也仍旧惦记着魏氏。

    但当秦氏死后,魏氏真的改嫁给了他,他便清楚自己那段“少年情深”不过都是虚妄,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但他不愿承认,也不会承认。

    这个男人胆小又懦弱,自私又虚伪,除非别人亲自揭开他那层虚伪的面具,露出他真实的模样来,不然他不会去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苏锦瑶年少时曾真心仰慕过自己的父亲,但这些年她早已经认清了他。

    她知道他必定早已受够了魏氏,所以找了一个和魏氏完全相反的女子,送到他面前,苏常安便这么轻易地上了钩。

    苏常安听着她的话,心头最后一丝希冀也沉了下去。

    他面色颓败,呆坐在椅子上,唇边却忽而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来。

    “你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正如苏锦瑶了解他,他也同样清楚苏锦瑶。

    以她的手段,怎么可能就这么结束?

    苏锦瑶笑道:“那要看苏大人何时答应把我过继到秦家了。”

    苏常安此时已比数日前初次听到这句话时平静了很多,但语气仍旧坚定:“你休想。”

    他说完端起手边杯盏一饮而尽,随后起身,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吧,但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答应把你过继给秦家的。”

    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苏锦瑶也不恼,只是在他身后轻笑一声,忽然丢出一句:“苏大人可知道,柳儿巷那女子有孕了。”

    苏常安的脚步猛然顿住,僵硬地回过头去。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