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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晨间很是清凉,沈念在门口伫立片刻便折身回去加了件披风。

    雪山,顾名思义常年积雪,乃天寒地冻之地,弟子自入门始便会先习雪山独有的抵御寒气的内功秘法,便是再无习武天赋也必会此秘法,而于雪山降生的孩子,幼时依靠雪山秘药方不惧寒凉,但此药大多能在八岁前断了,实无天赋者也就晚两年。

    只沈念是个例外。

    八岁那年,别说会什么秘法内功,便是连入门都没摸到,他的父亲原青峦深觉自己能力不足,请义兄傅珩教导,且大张旗鼓送重礼,摆了拜师宴。

    十岁那年,傅珩黑着脸将沈念扔给贺若婈。

    十五岁那年,贺若族长携夫君郑重的将拜师礼原封不动的退还。

    换种说法就是,沈念在习武一道上,八窍通了七窍,只一窍不通。

    原青峦沈花鸢夫妇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便替长子又要了五年的秘药。

    沈念亦是雪山数年来唯一惧冷之人。

    这在雪山很算一个传奇。

    不过,或许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因沈念自出生那日起,便注定会脱离雪山,如今的雪山弟子名册上,已没了沈念的名字。

    不再是贺若族人,自然不能再领秘药,如今沈念便只能靠衣物抗寒。

    偏他还格外惧冷。

    初下山那会儿,贺若真薄衣飘渺,沈念将自己裹得像一只白熊。

    两个人像是在过不同的季节。

    这一月来,贺若真对此已习以为常,但还是看了好几眼崭新的披风,“这又是何时买的。”

    沈念,“昨日晨间。”

    贺若真轻微耸了耸肩,下楼后才道,“沈府不知还装不装得下。”

    这一路上,沈念每过一个城镇便会好一通采买,偏他嫌累赘还不愿拿,每到一个地方就雇一趟镖给他往京城沈府送,他那包袱的金银现已只剩一小半了。

    空置多年的沈府没有迎到小主子,倒先迎了一堆主子的物件。

    “母亲说沈府极大,定是够装。”走出客栈后,沈念颠了颠自己的包袱,朝贺若真道,“我想见锦衣卫。”

    贺若真脚步一滞,偏头盯着沈念,“真的不能灭口。”

    “我收买。”

    沈念将包袱往前递了递。

    贺若真看了眼只装着金银的包袱,半晌后略显无奈,“非见不可?”

    “我好歹即将是沈家家主。”

    沈念认真道,“总不能给沈家丢人。”

    贺若真几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儿。

    分明是自己觉得丢人。

    “在这儿等着。”

    沈念摇头,“这里人多眼杂。”

    贺若真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跟着。”

    “多谢少主。”

    半刻钟后,一棵大树下。

    沈念将包袱强行塞到跟了他一月的锦衣卫怀里,“路上的事,除了陛下,不能再与人言。”

    几个锦衣卫面面相觑,“”

    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收买他们的人,还如此坦荡直白。

    但

    他们是何时被发现的?

    “不说话便是答应了,我这人最是记仇,若你们言而无信,我定想方设法报复。”

    沈念说完便折身离开,留给锦衣卫一道青隽雅致的背影。

    几个锦衣卫唇角不约而同的一颤。

    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敢威胁锦衣卫的人,还这般理直气壮。

    一高个锦衣卫好奇的随手打开包袱看了眼,顿时一惊。

    这得是他们一辈子的俸禄吧。

    一路来他是知道沈大公子出手大方,却没想竟大方至此。

    “这如何处置?”

    抱着金银的锦衣卫名唤康琢,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他皱了皱眉,“还能如何,交给陛下。”

    “那沈大公子被狗追的事”

    康琢瞥他一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高个锦衣卫,“”

    “除了禀明陛下外便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届时别喝几口汤就到处吐。”康琢冷着脸道,“沈家的后人,不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

    被训斥后,其他几人皆收了散漫之意,正色应是。

    -

    城门外

    贺若真与沈念并肩骑行。

    二人远远便看到城门外停着一雕辇,排场极大,足足围了一圈的随侍,另一边则是礼官。

    沈念好奇道,“这是谁?”

    看规制,该是宫里的主子。

    贺若真也有些意外,按理说,今日迎她的应只有礼官才是。

    “你该改口了。”

    贺若真没有细想,而是朝沈念道。

    沈念眼睫一颤。

    进了这个城门,从今以后他便只是沈大公子,不再是贺若族人,自不能再唤一声少主,便是要唤,前头也得加上贺若二字。

    沈念半晌无话,贺若真默默的拉紧了缰绳。

    虽然从一开始他们便都知道,沈念不属于雪山,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还是止不住酸涩。

    过了许久,才听沈念声音微哽,“我叫了这么久的少主,一朝改口,少主不赠薄礼?”

    贺若真讶异,“这还需赠礼?”

    沈念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对视半晌,贺若真败下阵来,“要什么。”

    沈念指了指她的包袱,“它。”

    不同沈念的大手大脚,贺若真这一路都没怎么花银钱,包袱至今还是鼓鼓的。

    贺若真,“这叫薄礼?”

    “少主给不给。”

    不知是春风太凉,还是被风沙迷了眼,沈大公子的鼻头和眼眶都微微泛红。

    瞧着只叫人心生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