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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依靠钱塘门扎下的杭州大营,开始了夜禁。

    此时各营将士只能待在各自军帐里,熄灭烛火,说话都不许。

    揭开帐帘,朱延平披着棉袄,在星光下躺在车板上,四周静寂声,有的只是断断续续的敲梆子脆声,还有巡哨的军士队列路过的声音。

    这里,实在是太压抑了,他没有多少的自由,如同坐牢一样。

    揉揉肿胀的两肩散瘀,终日穿着鱼鳞甲,身体的负担不小,据说杨国锐的双肩磨出了水泡。鱼鳞甲里面衬着羊毛细毡,还有一层牛皮,十分柔软隔着身上的衣服还能磨出水泡,可想这玩意儿有多重。

    空气不算多冷,似乎带着大海的一股咸腥水湿气,他非常不喜欢这种味道。

    北边的杭州城,据鲁衍孟说,杭州城的人口比北京、南京不差多少,算上城市附近的城镇,接近百万。

    此时,隔着不到十里,可以看到夜里杭州散发到夜空的灯光。杭州的灯谜花会,不是在正月十五那一天,而是天天都有,只是那一天为繁盛而已。

    他很想去看一眼杭州,看一下那里古色古韵的繁华,看一下婀娜的杭州美女。

    鲁衍孟也睡不着,他是和衣而睡的,探头出帐左右张望张望,出来躺在朱延平身旁,仰躺在车板上看着北边,低声道:“从这里看,杭州倒有一种朦胧,吸引着咱。不过,去杭州,没钱就别想了。若有钱,哪怕是一条狗,也会被巴结着,华服美食伺候着,名妓应和着。”

    朱延平肘了一击,低声骂道:“我还不如一条狗?”

    “以前咱的狗,若咱喜欢,可以和朝廷讨个将军名号给挂上。现在的咱,就是家可归的一条狗,你也是,除了那些老爷……不对,都是狗,追着写着名禄权贵的骨头跑到死的狗。三郎,你投军之决然,让咱费解,你想要什么?”

    楞了楞,朱延平眉头轻皱:“不想过那种生活,想活的像一个人。可以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为了吃饱肚子而起早贪黑。所以就投军,要么死在弟兄们的怀里,要么和弟兄们杀出一个富贵来。”

    “不算多大的想法,咱就帮帮你,等以后咱想通了要报仇的时候,三郎帮咱一把。”

    “成,本买卖而已。”

    “呵呵,也是说不定的事情。你当个总兵,也帮不了咱。”

    鲁衍孟轻轻一哼,突然说:“这辽东惨败以来,神祖时期三大征遗留将领死了一茬又一茬,反倒是总兵越来越多,不是什么好事情。三郎,要不不当兵了,我帮你考个进士,做文官老爷。”

    “科考又不是你家的,说给就给?”

    问一句,朱延平嘿嘿低笑:“不是说这总兵越来越多?先生的意思很明显了,现在乘着时局好,当个总兵之一才是紧要的。手里弟兄们多了,才能保命不是?”

    鲁衍孟一愣,没想到朱延平能听到弦外之音,说:“你懂什么?现在的总兵不值钱,就是个军头、兵头,钱粮在文官老爷手里。老爷们让他三死,他活不到五。想当总兵保命,难。反正咱看来看去,看不到一个能保命的好去处。”

    朱延平可是迷信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对文官老爷的威风不屑,嘿嘿低笑:“钱粮?没有咱当兵的守着,文官老爷能调拨钱粮?兵在手,想要多少钱粮没有?”

    鲁衍孟听了陷入思考,眼珠子灼灼生辉,良久嘴角翘起道:“此言粗鄙,却是通透。”

    两人望着北边笼罩在毫光下的杭州城,各想各的心事,直到查帐宿夜情况的杨国锐路过时,故意驻步轻咳两声后,两人才乖乖返回营帐入睡。

    正月初四,太阳在海上云雾中露脸之际,杭州大营下属的九个营垒鼓声隆隆,各营将军开始催促手下军官集合军士,造饭并准备操练。

    将本哨琐事交给鲁衍孟负责,朱延平拿着布子边走边擦盔甲上的水汽,向中军营垒走去。这边靠海,空气湿润,不常常保养,盔甲和兵器,会变成一堆废铁。

    中军,刘行孝顶盔掼甲,脑袋上是凤翅盔,红色丝质披风,看着倒也威风凛凛,让人肃然。

    “今日,本营将士进行队列操训。因之前应征调遣军令加急,故而弟兄们都未在本卫接受过队列训练。所以,未来十日,各把将会以队列训练为要务。”

    “当然,本将也知诸位多是入营伍,不通军士操训奥秘。因此,将会由本将军带来的南京大营军中教头、教员负责各把队列、武技、战阵配合训练。而你们,将在本将军这里,学习军令传达、如何识别旗号、鼓号,以及如何执行军令。当然了,动脑子费心思的事情要学,战场上保命的武技,也要学。”

    “一个月后,将由你们负责本部军士作训,教头们旁观指正。如此进行一个月,第三个月,本将调回教头,各部军士操训就由你们专职负责。而本将军,会随时检阅,做得好的升赏,做不好的裁撤!”

    “尊将军令。”

    全营按照正规编制,将会有三个千总,总共十三个把总,但此时三个千总空缺,十三个把总除去刘行孝的亲兵把,余下十二个里九个是实授,另外三个及所属哨官是虚职,是后备军官。

    实授的要努力,才能继续当下去。因为刘行孝有充足的后备军官换他们,战场上手底下有弟兄,活命的几率才能大一些。

    扫视一眼,刘行孝挥手道:“回去给手里弟兄们说明白,早饭后来中军演武,午间学习军令,下午继续演武。散会。”

    “遵令。”

    一帮人抱拳行礼,杨国锐是中二把总,按照走势,他将是中千总选拔序列排行第一。回去的路上,对手下四个哨官吩咐道:“都给本官争气些,把内会有小比,谁的人若被本官手下的浙人超过,休怪本官军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