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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被寒冷夜风吹醒,朱三郎嗅到香味,裹紧衣襟领口缩成一团出了草棚屋,来到火堆旁蹲下。看着一地鸡毛,朱三郎没想到鲁衍孟又祸害了左右人家。

    将折好的枯枝丢进火堆里,鲁衍孟仿佛一个没事人一样,挖小坑掩埋着内脏、鸡毛,见朱三郎对火堆发愣,没管他做的这勾当,觉得这人转变的的确有些。

    “鸡是陈家的大公鸡,知道刚才发现了什么不?”

    朱三郎侧头,看一眼道:“别说陈家老大不在,陈胖子在扒灰?”

    “扒灰?呵呵,你竟然知道这个词儿,失敬了。”鲁衍孟笑嘻嘻说着,蹲着像个螃蟹一样挪到朱三郎身旁,低声道:“陈家家丁不在,和我猜的那样,他们干起了夜不收的差事。”

    夜不收,斥候的别称,是个喜庆的名词,指夜里执行军务不会被收走魂。

    耸耸肩,朱三郎浑身松了一股劲,他其实也有逃跑的心思,这回彻底熄了。懒洋洋躺在杂物上,将钱袋子掏出来抛给鲁衍孟道:“感谢你的好消息,取些钱,明日就散了吧。四书五经也学了个差不多,也算对父亲有了个交代。”

    “学了个差不多?好大的口气,咱六岁启蒙,至今十八年,也不曾夸口学了个差不多。”将钱袋子抛回去,鲁衍孟躺下,仰望夜空:“走不了了,姓陈的为了少雇人手,准备将咱充为军户。可笑,我竟然成了军户贱役……”

    朱三郎奇怪,这家伙去偷个鸡,难道还和陈世清面谈了一番:“你怎么知道的?”

    “本来想从陈家弄点银子,顺手翻了翻拓印的军籍堪合,有一份堪合就写了咱的名字,对了,你和大牛入征,也算是投军立世,不起个名字显得落魄,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学生。”

    想了想,朱三郎觉得自己起名字的水准够呛,不是朱大富朱大贵,就是朱建军朱建国,想想就寒颤,扭头道:“鲁先生才高八斗,那就幸苦幸苦吧。”

    “谁让我是你的先生呢,份内之事何谈辛苦?”

    鲁衍孟搓着脸颊,能搓出什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轻轻拍拍手抖掉,道:“有了,如今边患不息,辽东、西南听说西北兰州也有战乱,还有个东南福建,这样吧,你要投军就起名延平,等啥时候我阔绰了,再给你起个应景的字。大牛……就叫高旭吧,有个昂扬向上能彰显志向的好名字,那些监军老爷也会青睐有加。”

    “朱延平?刘高旭?好名字,先生走街串巷帮人起名字,改名字,也能糊口,比我们强。”

    对于这简陋的恭维,鲁衍孟翻了个白眼:“强个屁,十个秀才比不上一个拿刀的丘八,也别喊先生了,先生先生,听着别扭。”

    朱三郎,现在的朱延平很满意自己的名字,也喜欢刘高旭这个名字,返回草棚将大牛喊醒,让他一起为响亮顺口的名字高兴高兴,主要还是一起吃鸡,让他别错过了这只雄壮的大公鸡,反正他守孝是吃不上了。

    草棚里,大牛……刘高旭被摇醒,眼珠子瞪圆低声道:“三郎,想通了?”

    “别想了,陈家的家丁就在外面巡夜,谁能跑出去?”

    “那就打出去!”

    “我们若逃,乡亲们发觉肯定要阻拦,乡里乡亲,你下得了手?走,外面烤烤火,鲁先生给你我起了个响亮的名字。”

    三人聚在火堆旁,等着鲁衍孟的佳肴出世,不能吃肉的朱延平拿了铁锅,煮了一些冻豆腐,相互闲聊着。

    “其实守孝贵在心,不在行。守孝丁忧,全了名声却荒废人事,应该改改。”

    鲁衍孟自言自语:“也不对,有形式在,才能将尽孝一事贯彻人心。若形式做骨,如何能撑得住?”

    夜里,突然响起铜锣敲打刺耳声,千户所另一头隐约有人高喊:“何家兄弟要逃!来人哈!”

    家家户户的丁壮闻声而动,有抄起锄头的,有拿出家传兵器的,一边穿着外衣,口中骂着冲了出去。

    卫所里,家家户户可都是出了代价的,要么出丁,要么出钱。有人要逃,这是和所有人过不去,抓住了最轻也是暴打一顿,打残了也要去充军从征。

    “不要动,咱一动,指不定会被误会。”

    他们也有逃的动机,现在最好不动,鲁衍孟赶紧开口,手里拿着木勺搅着铁锅,一副专心煮菜的样子。

    何家兄弟实在是太猛了,大哥何进,老二何冲一人提着一根哨棒,肩并肩从街道那一旁硬是打了过来,毕竟都是乡亲,下不了死手。

    这一头,火把从外来,佥事陈世清带着醉态,骑在马上,身边八名家丁披着皮甲或半身罩甲,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握着刀,还有两人端着火铳,身上绑着燃烧的火绳。

    何家兄弟被堵在街道上,进退不得,想要从朱家倒塌的房子缺口冲出去,刘高旭抄起铁耙,双手紧握,瞪目喝道:“何家兄弟,别给我们兄弟招罪!”

    “大牛兄弟,一起逃吧,从征的,死的可都是你我这样没人管的贱命!”

    “俺不管,你们兄弟怎么闹腾别犯朱家地界,什么都好说!”

    “嘭!”

    火铳手小心翼翼,瞄着地下闭着眼睛开铳,火铳成功炸响,他脸蛋安全后,才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睁眼,一旁陈世清骂道:“怂包货,这是戚爷爷当年督造的鸟枪,不是你见过的破烂货,怕甚怕!”

    何家兄弟被火铳一惊,胆气去了三分,背靠背,握着哨棒,兄长何进大呼:“陈大人,放俺们兄弟一马,来世俺愿为陈大人做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