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好气概!”

    张溥手里端着酒,仰头一气饮尽,又是哈哈大笑,手掌拍着桌,击打着抄录来的《大圣歌》纸页,神态癫狂。

    一旁的张采也醉了,抱着酒坛饮着,望着梁柱悲声哭道:“魏阉蒙蔽天子,督掌厂卫,天下之大不幸呀!”

    今日北京的消息传来,魏忠贤终于登场了,不止是他们,各处的士人、清流心里都蒙了一层阴霾。

    “兄长!朝中乌烟瘴气,阉党再起又如何?哈哈哈哈,有意思,哈哈哈,有意思!”

    张溥起身摇摇晃晃做舞,双臂舒展抡着,口中唱道:“一腔热血一身胆…哈哈哈…英雄至此敢争先……”

    回忆起武宗正德皇帝时的刘瑾专权,没有一个士绅能高兴起来。

    刘瑾非常狠,是个改革派,也喜欢收税,前者弄得朝廷、地方安逸惯了的官员苦不堪言,后者简直就是在挖士绅、豪商们的心头肉。

    如今朝里又出现个魏忠贤,谁能高兴起来?

    原来的东厂提督魏朝、锦衣卫掌印都督骆思恭都是没胆量的好人,不怎么兴风作浪,现在换魏忠贤监管厂卫事,谁不怕?谁不忧?

    见张采哭个不停,张溥夺过张采怀里的酒坛,砸到地上,脸上醉态正盛,却是一副阴狠以及痛参杂的神情:“报应!兄长,这是报应!诸党相争接连败坏国事,皇帝陛下受够了,这才放出魏阉这条疯狗!等着吧,东林、楚、浙、齐党这些说人话,不做人事的伪君子要倒霉了!”

    “现在,正是我等奋发之际!”

    张溥来回踱步,龇牙仰天笑着,手臂挥舞意气不减:“魏阉收拾了诸党,朝中必然平靖,他也长久不了,到时就是我等的机缘!这国事,岂能由老朽昏聩、贪赃枉法、阉腐之人把持!”

    州衙门,一帮官员此时也是各有喜忧,忧的多于喜的。

    作为官员,不求上进的也好,雄心壮志的也罢,最想要的还是一个安稳的环境,要么混吃等死捞银子,要么勤勉理政攒政绩。谁都不想在一个动荡起伏的环境下工作,可能莫名其妙的就把金饭碗、乌纱帽给丢了,甚至还有杀头之祸。

    从天启皇帝继位以来,魏忠贤不断搞风搞雨,加上他伴当太监的出身,地方官员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们看来,魏忠贤是个能人,生命短暂的光宗泰昌皇帝有七个儿子,活到现在的只有天启皇帝和信王,其他五个都在宫里死了,死的不明不白,就那么死了。

    天启皇帝能一直健健康康活着,他的伴当太监们功不可没。那些保不住自己主子的伴当太监,早被万历皇帝送到地府陪他们主子去了。

    天启皇帝的伴当太监魏忠贤、信王的伴当太监王承恩,都不是简单货色。

    而且魏忠贤还是个狠人,天启皇帝刚继位不久,这位就搞死了他的恩人,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掌管御马监勇士营的魏朝、逼杀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所有太监、宦官的总头目,相当于大内总管兼内相的王安。

    大明二十四监,司礼监是第一号,里面的人物,包括帮忙打下手提笔誊抄东西的太监,都是可以对国事发表意见的人。

    魏忠贤当着秉笔太监,却把上级掌印太监王体乾当小弟,收了一帮子被东林排挤不得志的文武当干儿子,号称四十子,孙子辈收了上百个号称百孩儿。这些人放出去一个,最轻都是个五品,你说魏忠贤牛不牛?

    陈如松一直翻着本月朝廷下发的邸报,寻找着一切有意义的线索,每一处的人事调动,他都要前思后想,他要弄清楚朝中的形势,才好做下一步的准备。

    邸报是朝廷发到地方上的一种官方报刊,不过分等级。给封疆大吏、地方三司的是完整版,这些衙门会隐去重要消息,将余下的誊抄发给下面的知府,知府再隐去下面不能知道的消息,如此层层传递。

    到知县一级后,都是些不要紧的消息,可以誊抄流传于士绅手中。

    陈如松不是东林党人,也不是齐楚浙诸党成员,算是中立的文官。所以没有被东林清算,他险险的躲过了天启三年的京察大计,他不认为等东林党羽翼丰满后,他还能继续当官。

    他现在想投靠东林,可东林看不上他。

    因为他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那一科的主考官是东林大佬叶向高,可叶向高的弟子王化贞参考,叶向高以生病为理由没管事,管事的是副考官方从哲,方从哲是浙党的领袖,诸党联盟的盟主。

    当时陈如松没有投入东林,已经错失了机会,被东林认为是心向浙党的人;而他堂堂福建的地方状元却在方从哲那里连二甲进士都没考上,他自然赌气没有加入浙党。

    进士中,只有一甲、二甲进士才能进翰林院当庶吉士,当过庶吉士,有这个资历的人才能当内阁。三甲进士,再努力撑死也就做个六部尚书。

    而东林党人又十分的霸道,自以为正确,不给其他人活路。

    他们自始至终坚持两个凡是方针:凡是反对他们的官员,那就是奸邪;凡是奸邪,就该打倒清扫出去,还朝堂一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