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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噫,这什么啊——”吃饭的时候,沈婕用两根手指捏过那捆袜子,好像提着一只死老鼠的尾巴,又甩回了肖尧的肚子上:“我才不要穿呢!”

    “你干嘛——”肖尧有点不高兴。

    “你买的这是什么啊,连包装都没有,一看就是劣质三无产品,”沈婕没好气道:“天韵,你干嘛?”

    肖尧扭头一看,沈天韵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捆肉色袜子拿了过去,正把其中的一只抽出来往脚上套:“伱不穿我穿——哎呀,挺好看的啊。”

    “好看?”沈婕难以置信道。

    “还挺舒服的,”沈天韵穿好一只袜子,还特意将袜筒向上提了提,又用两根指头提起脚背上的袜面,搓了两下,再啪一声松手放开:“质量不错。”

    肖尧透过晶莹剔透的丝袜看到,沈天韵的脚趾也是食指最长,与沈婕的一样。她的指甲上涂着红红的指甲油。

    “妈你什么表情啊,”沈天韵注意到沈婕的眼神,不以为然地撇嘴道:“现在行的呀!(注,魔都方言,“行”hang意即“流行”)”

    “现在行的呀?”沈婕重复了一遍。

    “对啊,这叫复古风,2034年的新风尚。”沈天韵得意洋洋道:“肖尧眼光真好!”

    “册那,”肖尧一拍桌子:“我爱死2034年了。”

    “那你也不能穿这种地摊货呀,尤其是这种贴身的衣物,回头我给你买——”

    “对了,沈天韵,你为什么要涂指甲油,体校生就不用遵守《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吗?”

    沈婕和肖尧同时开口了。

    “一个一个说,一个一个说,”沈天韵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起说话我是要听谁的?”

    “我是说,你这个指甲油——”肖尧开口道。

    “哎呀,你们俩烦死了,我吃好了,要去跳广场舞了。”沈天韵拉开橱门就往镜子里钻。

    肖尧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包裹在丝袜中的可爱小脚最后消失在镜面中。

    “哎,老婆,”肖尧说:“我们也去跳广场舞吧?”

    “十三点,阿姨跳舞那么好看的吗?”沈婕没好气道:“你不要复习准备考试啦?”

    “哎呀,我稳的,我稳的。”肖尧说。

    “你稳你稳,我看你到时候——”

    “哎呀你也好烦啊,”肖尧吐槽道:“哎,我问你啊,你居然认识郁璐颖的表妹?”

    “啊,”沈婕呆了一下,闷闷不乐道:“不是很熟,算是认识。”

    肖尧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着沈婕托着自己的腮帮子娓娓道来:“郁家也是家族型企业,和我们集团有过一些商业上的往来,但不算多。”

    “昂。”肖尧说。

    “我和郁雅歌也是在一场商业酒会上认识的,好像是初中……小学……对,初中预备班的时候。”沈婕说。

    “预备班是啥?”肖尧问。

    “预备班就是预备班呀!”沈婕莫名其妙道。

    “?”

    “初中预备班,然后初一,初二,初三呀。”

    “魔都的初中是四年制的?”肖尧一惊。

    “昂。”沈婕理所当然道。

    “那你们上高中不是普遍比我们晚一年?”肖尧说。

    “哎呀不是啦,”沈婕一拍桌子道:“我想起来了,你们小学是六年吧?”

    “对啊。”

    “我们是五年,所以加起来还是九年。”

    “好怪喔。”肖尧说。

    “你来魔都都快一年了,怎么还跟……”沈婕吐槽道。

    “还跟个乡毋宁一样。”肖尧笑道。

    二人对望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不是,我就是觉得,”沈婕说:“你这人,好像从来不观察周围的环境和生活,就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儿。”肖尧承认道。

    “所以呀,你这样就很容易读不懂空气,所以你们班那些人才那样对你——怎么了,不开心了?那我不说了。”沈婕轻轻吐了一下舌头。

    “没有,”肖尧不动声色地拉过椅子,在沈婕面前坐下:“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谢谢你不嫌弃这样的我,以后多教教我。”

    沈婕狐疑地打量着肖尧:“不过我觉得,你最近好很多了——是有进步没错。”

    “嗯,好事。”肖尧淡淡地说:“所以继续说郁雅歌?”

    “也没什么好说的呀,哦对了,郁雅歌这个人,给人感觉有点……神叨叨的。”沈婕回忆道。

    “神叨叨?她也是天主教?”肖尧说。

    “他们郁家整个都是,”沈婕说:“其实我刚认识郁璐颖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她可能是郁家的人了——姓郁,信教,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硬是一点儿也没往那上面想。”

    “那也很正常,”肖尧想了想说:“人都有思维盲区,何况你和郁雅歌也不熟,无非就是上流社会的人互相都认识,对吧?”

    “哎呀,什么上流不上流社会的啦……”

    “你说神叨叨,就是跟郁璐颖那样呗。”肖尧问。

    “哪有,郁璐颖很世俗很正常好伐,”沈婕摇头道:“郁雅歌就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她更接近……出家人的样子?”

    “这样……好像是有点内个味儿。”肖尧回忆道。

    “啊,我想起来了,”沈婕一拍脑袋说:“她也练空手道的,以前在道馆碰到过几次,她很厉害的,我不是她的对手。”

    “比你还厉害?空手道是不是你们大小姐的祖传技艺啊?”

    “长得高而已,泰森也打不过大高个不是?”沈婕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情。

    “打不过可以咬耳头啊——没事儿,你看看天韵那个子,就是我的功劳,你们家的基因以后就由我来改善。”肖尧笑道。

    “嘶——”沈婕剜了他一眼:“我刚还在夸你最近情商有所提高呢。”

    “哎呀,这不就开个玩笑嘛……”肖尧有点小尴尬。

    好在沈婕并未真的在意,而是继续回忆道:“不过后来就很少在道馆碰到她了,可能也是去另一家训练了吧。”

    “哎你说,”肖尧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这郁家很有钱是吧?”

    “昂,还可以。”沈婕一仰头。

    “那这个郁璐颖家怎么过的这么……拮据啊,也住在那种破房子里,家境从任何方面来看都很一般啊。”

    “我怎么知道啦?”沈婕道:“魔都人都是各过各的,小家庭,不像北方人一大家子的——难道你就没有特别有钱的亲戚?”

    “嘶,这话倒也有理,”肖尧点头道:“这就是我很不喜欢你们魔都人的一点,人情冷淡。”

    “我们魔都人,”沈婕把重音落在了前两个字上:“你又是哪里人啊?”

    “我——”

    “你的身份证户口在这里,你的父母也都在这里出生长大,你和土著一样,会说一口流利的魔都话——如果你自己都把自己定义为外乡人,你怎么好怪别人让你融入不进去呢?”沈婕的身体微微前倾:“有些时候,会不会是我们自己选择让自己格格不入的呢?”

    “……”肖尧沉默。

    沈婕伸手摸了摸肖尧的胳膊。

    “没事儿,”肖尧笑了笑:“话说,她和她那个有钱的修女妹妹好像关系不太好。”

    沈婕耸了耸肩,意为“我怎么知道”。

    “我们扯太远了,”肖尧站起身来道:“其实我就是担心,如果那个郁雅歌认出了你,然后她们家又和你爸爸有联系的话——”

    “这个事情我白天的时候已经想过了,”沈婕轻叹了一口气:“首先我们两家的来往,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密切,其次就算,就算她把我给卖了,我爸和张正凯也只是坐实了我和你在一起而已,他们还是不知道你住哪里。”

    “郁璐颖知道我住在哪里,她应该不会出卖我——我们,”肖尧说:“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再提醒她一声。”

    “嗯,”沈婕点头道:“还有就是,继续做好反跟踪工作,反正没几天就放假了。”

    “嗯……”

    “还有你那三个好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肖尧摆摆手道:“我刚在想,如果我是你爸爸,知道你在我家,我应该会去找圣方济各校方索要这个家庭住址。”

    沈婕的心头蒙上一层阴云:“就算是……我爸爸,学校方面也不好随便透露学生个人资料的吧?”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你是未成年人,如果你爸爸报警呢?让警方出面去找校方,不,警方应该直接就有我的地址吧?”

    “头疼哎,”沈婕双手抱住脑袋:“要么我们想办法出去找个短租房?”

    “Emmmmmm”自己出去租房子这种事,还是稍微有些超纲了:“我,研究研究吧。”

    “嗯,我也找信得过的朋友打听打听,”沈婕点头道:“还可以找个有抽水马桶和浴室的地方住。只是这样,就不能每天和沈天韵在一起了……”

    “这,头疼。”肖尧说。

    二人各怀心事,当天晚上并没有讨论出一个明确的结果。沈婕说等天韵跳舞回来和她也讨论讨论,肖尧则一个人抱着枕头入眠。

    这样的美好生活,随时随地可能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给打断和破坏。

    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肖尧便陷入了一种难以自制的焦虑情绪中。

    ——分割线——

    周三。

    少女今天起得很早,这时候临近七月的天才刚蒙蒙亮。

    前天之所以睡到中午,实在是因为过于疲惫,以及大姨妈所致。

    生理期既然已经结束,昨天又是正常时间入眠的,便没有理由再放纵自己的懈怠。

    元气满满的一天从晨跑开始,少女在做好了护肤后,戴上口罩,拿上保温杯,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在周围踩了一圈点。

    出于满足新鲜感,昨天的晨跑路线是小马路小弄堂,对于现在天还蒙蒙亮的时间,感觉不太安全。

    毕竟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套死追高还不止损的。

    今天就试试看走大路边上的人行道吧,现在刚好还没什么人,戴个口罩也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少女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四十五分钟的有氧运动,时间刚刚好。

    对于少女来说,自己还处在发育期,跑步有利于增高。

    毕竟,除了对自己身高的不满,少女什么也不缺。

    话说,肖尧学校旁边是不是有个公园绿地来着?

    运动结束后,她摘下口罩,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盐糖水补充水分,缓解了一下方才的疲劳,准备回家。

    是的,家,她的新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买了两客生煎,一碗葱油拌面和一碗小馄饨,随后回去试图唤醒还睡得呼啦呼啦的男生。

    好像,不太容易呢。今天没有昨天乖,自己搬来以前,他是怎么做到每天自己去上学的?

    “起,床,了!”少女返身回到厨房,拿了一个平底锅,然后,对着那个扁扁的脑袋,不轻不重地,砸下去。

    Duang!!!

    “杀人啦!”肖尧一跃而起:“这个国家还有没有人管家暴了?”

    少女笑得直不起腰。

    “刷牙刷仔细一点,上面,下面……”皂片间中,少女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那少年。

    “你好烦啊。”肖尧嘴里含着泡沫嘟哝道。

    “胡子该剃了,”少女端详着那张说不上英俊帅气但也勉强看得过去的脸:“鼻毛露出来了。”

    她把他按在沙发上,单腿跪在已经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用电动剔须刀刮了他的脸,又拿剪刀伸进鼻孔简单修剪。

    肖尧觉得痒痒的,很不习惯:“别剪到肉……”

    这样就清爽多了。

    少女歪着头,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她更满意的是,少年对她的工作感到满意。

    对少女来说,满足他人的期待一直是一件快乐的事。

    而“未来丈夫”的身份则让她认为自己有义务这样做。

    “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肖尧吃着生煎馒头,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警惕。

    “怎么,对你好还不愿意了?”少女故意撅起嘴。

    “沈婕……”少年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看这架势,下一秒好像又要抱上来了,少女赶紧扯过一张抽纸——这还是她之前自己买的——轻柔地擦了一下少年的唇角:“该走了,不然迟到了。”

    “急什么,这不才——”

    “该走了。”少女不容置疑地强调了一次。

    她给自己选了一条舒服的运动裤,在女儿的房间换上,拿上空手道训练用的手套,又走到家门口,蹲下,把脚往黑色运动鞋里塞。

    少女注意到,少年的目光在自己的灰色棉袜上打了两个转。

    她不是太喜欢对象有这种特别的……爱好。

    不过,姑且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少女系好自己的鞋带,站起身,跺了跺脚:“走了啦。”

    今天的天气不错。

    当你在快7月时说“天气不错”,指的往往是阴天。

    和昨天一样,肖尧没有选择自行车。她任凭少年牵着自己的手,俩人并肩走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

    “肖尧,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考啊。”少女问他。

    “明天后天和周六,然后就放假啦。”少年告诉她。

    等红绿灯的时候,边上站着一位微微秃顶的中年胖大叔,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情欲。

    少女松开了少年的手,抱着他的胳膊躲到另一边。

    “怎么了?”少年不解地问——他正在低头发送短信,因此浑然不觉,完全没有注意到。

    “现在的中学生啊……”那大叔小声地感慨了一声。

    少女把脸埋在了少年的胳膊上。

    “好啦好啦,走啦。”少年推了她一把。

    少女拉着少年的手,一路跑过人行横道线。

    “怎么啦怎么啦,还来得及,别跑。”少年说。

    “你是猪吗?”少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郁璐颖刚才回我信息了,”少年说:“她跟我保证,说我们不用担心她的表妹。带鱼他们几个,我等会到班上也会跟他们再强调一下的。”

    “行的。等等,带鱼他们知道我是我了?”少女一惊。

    “人家又不是傻子——对了,”说到带鱼,肖尧想起了什么:“带鱼跟我说,希望你能给他介绍一个七中的女朋友……”

    少女瞪了他一眼:“然后你答应了?”

    “没有,我就是答应帮他问你一声,仅此而已。”

    “那你现在问完了。”少女冷着脸说。

    少年伸出手,在空气中画出了一个问号。

    这男生……该说他是天真到可爱,还是贪婪到没脑子呢?

    明明自己才刚刚靠着……超自然的优势,得以“脱贫”,就想着帮自己的狐朋狗友鸡犬升天吗?

    那个带鱼,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人,少女想。

    何况,肖尧和他混熟是不是也没几天?

    上了一座桥下来,看见一个三角岗亭,左拐就进了南寻路。

    这条路上全是穿着圣方济各中学校服的学生,自己穿着常服混迹于其中,又和少年手牵着手,自然吸引了一部分目光。

    少女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黑色运动鞋鞋尖。

    或许,出于安全起见,自己该提前撤退了。

    不知道少年是不是和自己心有灵犀,居然主动松开自己的手。

    少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恶作剧般地扣住了他的五指。

    还在他的掌心划了一个圈。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幼不幼稚。”

    少女站在圣方济各中学的门外,眼看着少年汇聚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走进了学校。

    脸上的微笑一点一点垂了下来。

    她找到学校周围的那片绿地,开启了今日份的练拳计划。

    少女感觉微微有点寂寞,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在没有陪练的情况下练拳。

    不过,她很快就振奋了起来,把那点小情绪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圣方济各中学的第八套中学生广播体操音乐声响起,为少女伴奏。

    肖尧会好好地做操吗?看他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平时不锻炼的,少女想。

    之后晨跑要不要拉上他一起?不过,早上六点他还没睡醒吧!

    约50分钟后,太阳拨开了阴云,开始普照大地。

    少女提前结束了锻炼,钻进阴影处,撑开早已准备好的LV伞,往自己的脸蛋、脖子和手上涂抹兰蔻“小白管”,补一下刚刚运动化掉的防晒霜。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车去了一家名为“massimodutti”的品牌商店,为自己选了一套黑色的西服西裤,外加一双黑色的中跟皮鞋。

    选的全都是店里面打五折以上的款式,这一套才花了1400元。

    自己带出来的钱最多五六万,可得精打细算着花。

    结账的时候,她用的是肖尧那张建设银行龙卡生肖卡。

    少女弹指在那只小猴子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自语道:“你哦,你哦。”

    接着,她又去了两条街道以外的falke,拿了三双天鹅绒短袜。

    两双肤色,一双黑色,共计不到两百元。

    想了想,又给沈天韵买了三双。真是的,别穿那种三无袜子呀。

    沈天韵提到过,未来有一部电影里面说“我就是为了这点醋包的这顿饺子”,今天自己是为了搭个袜子买了这一身行头,也算是半斤八两。

    真是的,下次可别再提什么奇怪的要求了喔?

    八块钱一捆的三无地摊袜子,连个包装都没有,也亏他买的下手,还拿回来叫自己穿。

    穿那种劣质袜子,皮肤一定会过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