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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过去,老人终于摘下了厚厚的老花眼镜,将它小心地揣回兜里。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反问说。“伢子,你和这画像上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不过言外之意,我听出来了。

    低眉想了想,我小心回答说。“他是我父亲的朋友,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听说他曾经住在附近,我便过来寻他。”

    老人没有质疑,只浅浅地叹了口气,拿起喝水的杯子,浅浅濯了口。

    他再看了眼画像,遗憾地说。“你们是找不到他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

    老人告诉我们,画像上的男人叫江衍。他跟着自己的父亲在附近的码头工作,帮忙卸货运货。在空运和陆运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的货物还是通过长江水域运进运出,十分热闹。

    江衍非常勤勉,踏实肯干,很快就成为了码头上可以信任的劳工。之后他给自己讨了个漂亮老婆,再给他生下个可爱漂亮的女孩。日子虽然简简单单,不过经营得有滋有味。可是有天孩子出去玩再没回来,他们夫妻两找遍了周围的每个角落都没发现……

    “据说,他们有在一个工地附近,发现孩子脚上穿着的鞋子。但是工地的负责人一口咬定没有见过孩子,还说他们进去寻找会耽误工地施工,便把他们赶了出来。”

    老人一边回忆,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们找不到孩子,江衍的妻子遭受不住打击,精神有些不大正常。时而看着孩子留下的发神,时而冲到马路中央自言自语。有次路过的车辆没注意撞上了她,她倒在了血泊中……”

    男人没了孩子,没了妻子,也没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他在一个寂寞冰凉的夜里,纵身投入长江……

    他自幼在江边长大,水性极好,不过在水里安静得可怕,他僵硬着身子,任由着它一点、一点地下沉……

    直至,他失去意识。

    老人的故事,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那双布满沟壑的眼睛茫然盯着不远处的江面,“我们打捞起了他的尸体,又凑钱给他买了棺材,葬在后面的山上。我们想着,倘若有天他家女娃回来,还能带着她去见见江衍,让他们父女好好聊聊。”

    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不过权当留个念想。

    顾琛安静地听完老人的话后,懒散打了个哈气,问出个奇怪的问题。“当初那个阻拦江衍寻找孩子的工地,知道负责人吗?”

    老人摇头,又低眉认真想了想。

    “负责人是谁我没印象了。不过里面有个虎背熊腰的包工头我认识,叫筱郝,如今已是江城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家财万贯,名利双收。”

    我并不意外听到筱郝的名字,气愤地哼了声,压低声音埋汰,“他是家财万贯了,可惜还得别人家破人亡,这些钱他花着,就不会感觉烫手么?”

    老人耳背没有听清楚,疑惑地啊了声。

    我连忙改口,“听说他这样的遭遇我们也很难过,他是我父亲的朋友,倘若可以的话,我们想去他下葬的地方,给他上柱香可以吗?”

    老人点头,抬手给我们指了个方向。

    “你们顺着这条路往上走,第一座坟墓就是他的,墓碑上刻了名字。我腿脚不好,便不陪你们上去了。”

    谢过老人后,我在前面走着上路,顾琛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将手随便插在裤兜里,懒散抬头看了看天空,言语轻松。“你去见江衍的墓做什么?他连尸体带棺材都在筱郝家中。墓里空空荡荡,你什么也寻不到。”

    我停下脚步,回头白了顾琛一眼。“我知道。也不用你提醒,我只是想让鬼娃娃看看,江衍是不是她的父亲。”

    说罢长长吐了口浊气,我在心里清楚地知道,就算江衍不是鬼娃娃的父亲,他的女儿应该已经被害,成为了打生桩的牺牲品。筱郝包工头出身,也不知道他修建起的一幢幢高楼下,藏着多少无辜死去的孩子……

    他以糖果哄骗孩子,将他们埋入冰冷的地下。为的,只是建起一座座的高楼,为自己带来一笔又一笔的财富。

    我以前只觉得他市侩不近人情,如今细想简直不配做人。

    “是与不是,很重要吗?”顾琛反问我。我轻轻看了他一眼,不做评论。我刚才苦苦哀求鬼差,他念及鬼娃娃身世可怜,容许我晚两日带它入地府。不过我总觉得鬼差可怜鬼娃娃是一回事情,不能得罪顾琛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因为它在答应我的时候,眼睛频频看向顾琛。

    直至顾琛不动声色地点头,他才极不情愿地应了声,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这些我都心知肚明,不过不想谢谢顾琛,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把鬼娃娃放了出来,它惴惴不安地看了我眼,又看了看江衍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