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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那一天,在韩露做出她人生中最丢人的一次控诉的时候,刘伯飞正站在训练中心门外,和韩露的父亲——这个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的男人面对面站着,他脚下是韩露刚刚泼的一地水。

    这一地的水……他无奈地想,估计等明天早上就该结冰了。

    “您进来吧。”刘伯飞先开口,“我们去会议室谈。”

    在明亮的会议室中,刘伯飞才终于看清这个男人的长相。他的年龄看起来大约在五十五岁左右,头发白了一部分,脊背挺得很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气是很足的。他自称自己现在在山西一带做电缆的生意,因业务方向拓展的原因前来北京,此次不会做太长时间的停留。

    他称,和女儿分别后,他也几度想着回来看望她,但均被前妻以坚定的态度拒绝了。这是他直到这个时候才出现的理由。

    他这么对刘伯飞解释着,刘伯飞点着头,对这些话却是没有太往心里去。

    人都是会把话向自己有利的方向说的。

    他注视着这个男人,韩露的五官的确和这个人有相似之处,不过,因为她人生中每一个关键的阶段他都不在身边的缘故,她已经生长出一种和他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果这个时候,要一个完全不知晓其中内情的陌生人来猜测他们的关系,大概他不会猜测这本是一对父女。

    刘伯飞认为,既然已经提前结束的关系,就让它结束也没有什么不好。

    硬是在一个不适宜的时间和地点突然想要把断掉的线重新连接的话,那只会成为一个麻烦。

    “现在,”刘伯飞说,“您也知道,我们正在为大奖赛决赛做准备。我理解您想和女儿恢复……”他斟酌了一下,“您可能想和女儿把一些误会解释清楚,但是这件事很花时间,我认为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候。”

    “是的,我明白。”韩父表示理解,“我今天会来这里,也是因为看了她在分站赛的比赛。我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的比赛。”

    “嗯。”

    那你之前干什么去了。

    刘伯飞几乎想这么问。

    “《牧神午后》这首曲子,我的朋友曾经做过一个很好的改编。所以,我在分站赛上听到她的选曲后,我想着这也许能够帮上她。”

    他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CD。

    “您的朋友?”

    刘伯飞接过CD,狐疑地问了这么一句。

    “是的。”韩父点头,“我有一个朋友,在做音乐相关的工作。”

    “好吧。”刘伯飞说,“谢谢您的好意。”

    “希望能够帮到她。”

    “好的。”

    刘伯飞将韩父送出训练中心的大门,他原本提出驱车送他回酒店,但被他客气地拒绝了。天色很晚,刘伯飞也没有再坚持。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CD插入播放器,流淌出来的乐声确是被重新编曲后的《牧神午后》,且编曲的质量非常不错,在正式比赛中使用也是不俗的水平。

    但是,刘伯飞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从这个年代的大奖赛中出现了两首相同的曲目这件事开始,事情就有些蹊跷。

    他理不清其中令他觉得异样的具体细节,只是在大体上有一种感觉,这件事不像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

    他和韩父的交谈,以及这首曲子的事,他都没有告诉韩露。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完全地代替她去做一个决定。

    事实上,早在很久之前,便有人说过,刘伯飞对于队员——尤其是韩露,他对于她的私人生活涉入太深了。看起来,他比起要培养出一个优秀的运动员,更好像是想要培养一个人。

    俗话说就是教她做人。

    对于这种言论,刘伯飞笑笑,觉得或许确实如此。

    他一直想要让韩露改掉她性格当中过于偏执顽劣的部分,哪怕这种心性正好是成就她的关键,但他也希望她能够走出这种自我封闭的状态。

    刘伯飞就带着这个秘密,跟随他们一同来到了大奖赛决赛的现场。第一天的短节目,韩露在落冰的时候跌倒了一次,这个失误令他们的排名排在了第五名。不过,在经历了这两年的考验之后,韩露对待失败的态度似乎从容了一些。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关键在于下一场的表现。

    韩露和许浩洋为了这场重要的自由滑决赛新设计的形象令人颇为惊艳,它可以说颠覆了韩露一贯给他人的强硬印象,显得难能的柔和安静,还有刘伯飞从来没在她身上看到过的一种奇特的凛然。

    仿佛独立于这个世间,不为其中任何东西所困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