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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角的烟灰缸里被烟蒂累起小山,又是一个不眠夜过去,阿尔伯特的眼白几乎全是血丝。直到电脑屏幕上的一个小小进度条走完,他才放心地躺在坐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真是被安集猜中了,之前他怎么也没料到,如今最值得提防的居然是自己人。

    和大本营的各位战友汇合不到一周时间,这已经是第五次数据失窃,如今他不得不相信,‘绿洲’组织内部果然混入了眼线,看上去还不止一个。

    困意刚刚袭来,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自己,随后车门忽然被拉开。小个子的中年男人递来一瓶功能饮料,上车前四处扫视一番,灵活地窜上来便立刻关紧车门。

    “咳咳,情况怎么样了?”这人咳嗽两声,似乎被车里浑浊的空气呛到,他刚想拉开车帘透气,伸出手却立刻停止了动作,转而摸出一只口罩戴上。

    “资料算是找回来了,但对方依然没留下什么痕迹,估计再这样下去,咱们得把加密频率再提高一倍。”阿尔伯特叹了口气,拧开饮料瓶却没心思喝下去。

    “我这边也没查出什么,只知道咱们小队里就安插有敌对分子,目前看来不是媒塔集团的人,应该是德罗巴刚发展的下线。”男人说着帮他把烟灰缸倒掉,并收起桌下满满的垃圾袋:“另外,半个小时以后转移去泽塔小队那边,我找人开车,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阿尔伯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语气无精打采:“怎么又要转移?这个通讯点才刚刚破译,现在已经很难找到这种老式基站了。”

    “你刚归队不久,身份到现在还很敏感,一切还是小心点好。”

    一阵沉默后,阿尔伯特似乎靠在座位上睡着了,男人刚从储物格里取出一条毛毯替他盖上,他却翻身起来又趴在电脑旁忙碌起来。

    “真是没想到,刚回来就要你做这种事情,实在…”

    “没事,早点把人抓出来对大家都好。”阿尔伯特喝完一大口饮料,又点燃一支烟,他当然也没想到德罗巴的影响力如此深远。总之类似六年前的事情绝不能以任何方式重演,把‘呼吸’组织铲除本来是首要目标,但现在却不得不提前肃清队伍。

    男人叹着气掀开车帘一角,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没停过,这支十多人的车队停在市郊不远,年龄从十几岁到四五十岁不等。

    荒原上几乎没什么可见的绿色植被,城市周边只剩下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巨型防汛坝,连年的酸雨让土壤不再适宜养育生命,放眼望去,这几辆涂成绿色的房车似乎成为唯一绿洲。

    从当年德罗巴背叛之后,大家四散而逃人人自危,几乎同时消失踪迹。直到事情淡出公众视野,人们又舔舐着伤口慢慢开始彼此寻找建立联系,这期间也吸收了相当一部分新人,他们或是当年恐袭的受害者,或是激进环保主义者,当然也有对媒塔集团不满的人。

    正是由于群体来自社会各界,大家原本的谨慎变得不再管用,谁也没料到队伍内部会混进来一些心怀不轨之人。

    绿洲是个两面不讨好的组织,如今‘呼吸’的势力表面上日渐微弱,安委会早就放松警惕,他们反而紧盯着绿洲这群人,生怕这会是下一个恐怖组织。

    但阿尔伯特非常清楚,如今‘呼吸’正开始了新一轮的招兵买马,甚至会把爪牙伸到敌人之中,毕竟德罗巴很清楚大家聚在一起的原因,绿洲是一群温和的改良派,除了与恐怖行径产生观点对立之外,其他的诉求几乎殊途同归。

    如今他们之所以急着拉拢人头,也正是印证了阿尔伯特之前那种猜测,德罗巴在沉寂六年之后,接下来将会有大动作了。

    雨势渐弱,扎营的车队整理好行装准备开拔,与另外一支队伍暂时汇合。有人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席,阿尔伯特则始终埋着头处理文件。

    绿洲本来并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小队,这是团队核心老刘出的招,用统计学的原理,先让大家暂时分开行动,十来个人一组,也就能在减小数据损失的同时最快找出潜藏分子。

    至于频繁的转移,则是为了提防安委会定期查找虚拟ip,毕竟这群黑客都是媒塔集团的心头隐患,而且阿尔伯特早被元宇宙除名,他如果被发现使用虚假身份,可能会被再次判刑。

    出于谨慎,大家同样也并没有使用自动驾驶,这当然也是出于黑客们的警觉性,他们最清楚自动化技术带来的未知风险,亲自驾驶能避免大多数追踪方式。

    车辆来到高速公路不久,前排传来阵阵女孩子的咳嗽,阿尔伯特这才赶紧掐灭烟头,并把车窗打开一条缝。

    “抱歉啊,你一声不吭,我还以为是老刘在开车。”

    “不要紧,我有口罩的,你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小心别被路上摄像头抓拍到。”

    阿尔伯特合上电脑,微微一笑:“不要紧,我暂时还没有被通缉。”

    “几年前就听说过你的故事,久仰大名了。”女孩说到一半,似乎觉得自己表述不太准确,立刻改口:“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件事,大家都知道你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利用…”

    “事实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也正是为了做出弥补才聚到一起。”阿尔伯特深呼吸一口,从后视镜里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姑娘,她似乎是新来的面孔。

    上下观察一番,这姑娘穿着柔化碳纤维服装,几乎没有化妆痕迹。

    “看起来,你是环保主义者吧。”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对了,自我介绍一下。”姑娘摘下口罩,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我叫小冰,父亲以前曾是西北防护林的示范园区管理,他被六三年那场风沙永远埋在了甘肃,从小就只是听母亲说过他的故事,后来我也就立志为环保事业献身。”

    阿尔伯特一时语塞,只能点点头表示回应。

    “其实还好吧,您不用担心,我对父亲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如今为止也都是通过自己所见所闻,才下定决心要站出来做点什么。”

    “其实,国际性的环保团体非常多,大家也都有更轻松的努力方式,何必跟着我们风餐露宿?”阿尔伯特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且你应该也知道,绿洲如今的首要目标可能并不是为环保做实事,而是抹除德罗巴这个叛徒,为咱们将来的事业正名。讽刺的是,目前我们更多只能为环保发发口号,就和咱们要对付的敌人‘呼吸’组织差不多。”

    “这个问题当然考虑过,而且前些年也在各种绿色机构待过,但你也清楚,只要人们观念不改,还要继续依附于无人机与世界交互,我们再多努力都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