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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组‘繁星’研究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张南门没有主动联络过安集,无论是对于月陨石的研究,还是元宇宙最近的风波,这位老航天明面上似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

    当然,没过问并非意味着毫不关心,张教授心里挂念这两件事的程度其实不亚于安集本人。只不过他很清楚,安集是个很懂事的学生,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意见很看重,如果经常贸然询问,可能会干扰他的正常研究进展。

    而就在安集被调查的这天傍晚,老人忽然打来一通电话,二人聊了很长时间。当然,话题始终还是避开了这两件事,除了回忆往昔之外,甚至聊到一些年轻人才感兴趣的时髦游戏。

    一开始他以为是老师年龄大了没人陪伴,冀娇又经常泡在游戏里,所以难免觉得孤寂,找自己随便闲聊。直到老人发过来一堆速算图解,熟悉的画面让他立刻产生浑身放松的感觉。

    画面上是张南门做出的一个经典问题速算成果,而且正是基于安集研发的那款微分几何小游戏,他这才想起,自己很长时间都没工夫摆弄这东西了,没想到老师还有闲心经常去玩。

    “老师,这个模式的记录已经很难被刷新了,我有时间的话可以试着开发一些新玩法。”

    “那也未必,未来总会有更出色的挑战者嘛。”张南门打开通话全息影像,指着图解中的一些细节:“虽然我这个老头子确实没这个反应能力了,早就已经不可能企及你们的思维速度,但我觉得这个玩起来也挺有意思,经典猜想之所以会被无数次回顾,自然是有道理的。”

    “早知道老师喜欢,我应该经常抽时间和您切磋一下。”

    “哈哈哈,这又不是下棋,而且凭借你在这方面的建树,应该更喜欢和自己切磋才对。”张南门最终把话题挑明:“但自从忙起来之后,好像你也没空好好坐下来和自己谈一谈,和数字聊聊天,这个习惯如果能保持的话其实挺好。”

    “哎…其实最近经常沉不下心来,感觉一切都在原地踏步。”安集摇了摇头叹道:“以前只要一看见这些图解,脑子里就有某些东西像被激活了一样,整个人都会精神一截。只不过现在确实没精力去打开好好看一下,更别说去运算。”

    “还记得吗,在你的学生时代,项目部每天都会专门留出一个小时让你们去冥想。”张南门说着,让安集闭上双眼:“你曾经说过,只要精神足够集中,眼前会不自主地浮现出一大堆精妙绝伦的几何图案,好像天生就是为了解读这些东西一样。”

    “可惜后来心浮气躁了,冥想这个习惯早就被丢掉。”

    “无所谓的,进入那种状态的途径有很多种,比如你可能就是擅长以运算的方式…”张南门自己也慢慢闭上眼睛:“我年轻时喜欢潜水,每次闭眼,在漆黑中看到的是一片星海。”

    “那现在呢?”

    “现在,星海枯竭了,一颗星星也找不到,就像是上天在惩罚我一样。我当然不希望你也这样,有时候埋头走得太远,会忘了抬头看看来路,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迷路。”

    他大概听得出来,老师应该是看出自己状态不对,只不过安集本人之前却一直没能发觉。自从陨石和病毒的研究都陷入停滞,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早就忘了以前每天都保持的冥想习惯,甚至忘了去和数字朋友们好好交流。

    数据工作本就需要极强的专注,对人的精力消耗极大,而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接连失败难免会形成恶性循环。这款数字游戏的榜单已经快三周没有更新,安集丢失了那种状态,只顾着卯足劲原地踏步。张南门正是通过这个游戏的记录,断定安集如今心绪不宁。

    “本来陨石的数据已经够让人头大了,这次袭击又来得太突然。一开始我还以为‘源点’病毒顶多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没想到这也变成了另一场持久战,而且两件事都没进展,目前像是纷纷走进了死胡同。”安集愁眉不展,吐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心声。

    “在科研工作中,尤其是理论研究,所谓的死胡同有时候是个伪命题,这一点你应该非常清楚。”张南门摇着头劝导道:“走不通的时候,困在原地干脆歇一歇,不妨就将其当作一个新的起点,每一个拐角背后则是另一番惊喜,任何一种迷宫都具有这样的魅力。”

    “如果您是说那块陨石,我至少能感受到吸引力,它确实是一座诱人去探寻的迷宫。”

    “那就先去做你最想要完成的事,我们总不可能永远追求面面俱到。”

    “但是,老师您也知道,病毒这件事太重要了。”安集苦着脸解释道:“应该说,两项研究都很重要,病毒破解任务非常紧迫,陨石研究也是意义非凡,只不过现在都失去了头绪…”

    安集此番话还是比较委婉,事实上这两项研究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病毒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出原文件,更别说源代码的破译,陨石研究也已经涉及到他完全不熟悉的量子物理领域,如果真要形容当下的境况,比起什么兜兜转转的迷宫,他更像是掉入一口深井里。

    尽管今天这通谈话未能给安集提供帮助,张南门也一如既往没听到任何好消息,但老人还是长舒一口气,似乎心里的疙瘩落下了。他欣慰的是,自己这么多年首次听见安集抱怨,这至少证明安集开始直面问题存在。

    “我记得年轻时,有一位工程学教授这样对大家说过:不要自以为是地觉得什么更重要,我们只需要时刻记得,双手和脑子该放在什么位置。”

    又是这样,张南门偶尔会冒出一句让人半天捉摸不透的话,似乎你怎样去理解都能行,又像他随口乱说,怎么都解读不通。安集当然只是一个劲点头,暂时暗自记在心里。

    “受教了,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