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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严二人回过头来,便见那在一旁煮茶的青衫少女正将茶炉里的水注满一盅,捧到秦嘲风面前来,严林见状立刻要挡,秦嘲风却已伸手接下,还浅茗一口,叹声好茶,问道:“刚才的话,是姑娘说的么?”

    他看那女子始终垂着头,可一头乌黑地青丝编作两条油亮地长辫垂在胸前,虽然一身粗布青衫,却依旧显得身材婀娜,不由得有些期盼,借着这一问,唤住了奉茶后正要转身的她。

    哪知等这青衫少女闻声转过来,却不由得叫人大失所望。只见她分明是一张娟秀的瓜子小脸,生相却是丑陋无比。眼应大而偏小,鼻应挺而偏平,脸有菜色,唇却灰白,明晃晃地阳光照耀下,和这张面孔面面相对,还是不由得让人心中一凉。

    严林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身不由已退了一步,秦嘲风不想在老翁面前失态,借着喝茶低转头去,那青衫少女嘴角带过一丝暗笑,说道:“这公子方才此言,有三处不妥。”

    说罢她并不理会他的反应,只是顾自道来“认定入赘的女婿必定不能与儿子地位相同,这就在心里事先存有偏袒,对儿子,是不信任的表现,对女婿,则更是无法宽容。有了这样的心思,又怎么能坦然面对他们呢?即不能坦然,他们自然会有察觉,有了察觉自然也就各有私心,为日后埋下祸端。这是一不妥。”

    秦嘲风握盅的手不由得一顿,转身看她,见那少女目光平和,一边将茶具里的剩茶倒在一方小巾帕里包好,又就着船边的河水清洗茶具,一边继续说道:“而先前说出了一视同仁的承诺,却没有尽力在二者之间制造平等,反而想着事后私下弥补。这是不妥之二。更别提那私下的弥补方式更加错上加错了。当初是为了家业才招女婿入赘度过难关,对之有愧的应该是这些女婿们,万不得已要弥补时,对像也无论如何不应该是儿子们呀。”

    严林在一旁看她对自己的意见侃侃而谈,大加批评,不由得大是不快“你这丫头,我是在帮这位老翁出主意,你既然在这里奉茶,想来和这老翁是一家,又怎能如此无礼反驳别人的善意?”

    那少女起身将茶具放在炉边,笑了笑道:“我听人说,蝇头小事也可见真智慧。而真正有心胸做大事的人,必定也能听取不依附自己的意见。我只是就事论事,公子怎么反倒责备起我来了呢?”

    严林一愣,却听那老翁道:“是我家这丫头无礼了,卿儿,还不向这位公子赔礼认错。”那少女薄唇一抿,露出个与这张面孔全然不衬的笑容,看样子虽然心里不服,可也正要施礼,秦嘲风伸手一拂,似有意似无意地握了握她的手腕,随即放开,笑道:“老先生的身边一个奉茶的姑娘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字字句句全在情理之中,确是我这位朋友考虑的不周到了,她又何罪之有呢。”

    少女闻言倒抬眸扫了他一眼,低下头往蓬里去了,老翁摇头道:“山野丫头,不懂规矩,倒教公子见笑了。只是老生还在等待公子你的主意呢?你是同意你那位同行公子的意见?还是另有主张?”

    秦嘲风道:“这问题看似家长理短,实则却好似另有玄机,老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晚辈?但说不妨!”说罢朝他一鞠。

    老翁顿了一顿,笑着摇头道:“老头儿多活了几年而已,哪有什么玄机,实实在在是个难题想你帮着解答,你即不愿也就算了,何苦来框我这老头儿。”正说到这里,众人只觉船身一摇,原来船已靠岸了,秦嘲风还想和这老翁再说几句,却见他已经转开头去,对着江面,只得退出船来,走到那青衫少女身边时,脚步停了一停,这才出船去了。

    严林陪着秦嘲风在岸边等待,眼看着那船正向对岸转过去,才划出数米,却见江那边又飘来一条大船,这船比乌蓬船大出了几倍,船身涂满了华丽地红漆,船上笔直站立着数个白衣男子,划水如风,朝着对岸飞驰而去,严林叫道:“这就是向氏的船,怎么居然来迟了这么久,害我们好等。”

    秦嘲风只瞟了那船一眼,便转开头去,却见那乌蓬船已经与此同时悄无声息地远远荡开,朝着东面顺水而下了,船头上那老翁依旧站在船头,一动不动。

    只片刻功夫,大船便将对岸的人悉数接来,严林出示了秦国使者地关贴,几个白衣人恭敬地将他们引上山去,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将他们带到了山腰的一处宅院安顿下来,这才离开。

    这院子正在神山中央,白墙黑瓦,小巧精致,加上樱花随风飞舞,别有一番雅致地风景。严林安排了护卫守院,见秦嘲风独自站在院里,似在深思之中,想了一想,便道:“那老翁和丫头故弄玄虚,陛下不用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以免扫了兴致。”

    秦嘲风却道:“这二人绝非寻常之辈,他们的话,只怕是对着朕而来的。”

    严林一惊“怎么?陛下觉得让这二人猜到了身份么?”

    “十之八九!”秦嘲风双眸一闪“那老翁所说的问题,说是家事倒也不错,可是……若用在我大秦如今正面对的问题上,却也未尝不可。”

    “如今面对的问题?”严林灵光一闪,惊道:“陛下是指外臣之争?”

    秦嘲风瞥他一眼,道:“连你都会吐露‘外臣’二字,看来朕确有失查的地方。”

    严林一不小心说出了秦王最忌讳的话,心里后悔莫及,忙扑地一跪“臣罪该万死!”

    秦嘲风扬扬手,示意他起来,转身望向大河的方向,冷笑道:“儿子女婿的争斗么?这老翁分明是在借机评论我秦臣和那些从四国来的贤能之间的争斗呢!想不到千里之外,居然有这样的人物,不知他究竟是谁?”

    严林忙道:“臣这就安排人打探消息。”

    “哼,晚啦!你就老实呆着吧。”秦嘲风想了一想,又笑道:“向氏毕竟是向着我大秦的,看来这一次微服,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收获,你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