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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便有几个丫环在屋里摆上热气腾腾地饭菜,白韶卿却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一些,总觉心乱如麻,难以安宁。

    百无聊赖地在院里坐了一会,又想去看看月重锦,又不知见了他说什么好。当时在向山初遇时,他是个沉默的年青帝王,话不多,又总有点神游天外的模样,可他那双眼睛。她却是记得分明。

    内敛淡定,时常望着一个地方出神,可一旦那目光转过来,却会变得分外犀利。当时她和玄慎子在山脚设计为难四国君主而得出的印象,秦王自负、楚王拔扈、纪太子盈弱,而月重锦,则是善良。

    她始终记得他嘴角微微荡起的那丝笑容,当时觉他是在暗笑玄慎子的试探,现在想起,却觉他是在自嘲。

    他的身上凝聚着本质的宽容和后天付加的帝王之心,他是在笑他自己,不能摆脱枷锁。而如今,他为这枷锁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么?造成眼前这样情势的,也许,还因他的善良,身为帝王不应该有的仁慈之心。

    按楚夙所说的作个猜想,似乎他又是轻衣简行地离开了皇宫,在月楚交界之处,受到伏击,随从皆死,而他失去了记忆,流落在此。这其中必定有一个阴谋,也许现在的月国已经有人将他取而代之。

    白韶卿想到这里,霍地站起身来。

    她想到了对她影响至深的一个人,他曾说过,月重锦是他的侄子;初见他时,他就有暗卫守护,随时发布指令,行事迅速;从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上看,他做着极为长远细致的筹谋,月重锦这样的情形,也许也是他计划之一?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将发生的事一件件回想起来,虽然找不到丝毫将一切事连接在一起的疑点,可心里那莫名慌乱地沉重感,却是越来越重。

    在屋里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忽然她听到院中传来极轻地脚步声,像有人悄悄靠近,她忙闪身到长窗前,隔着窗子望去,却见一个青衣少女正在院中东张西望,她布衣荆钗,雍容尽掩,慌乱地眼神更是显出她内心地焦急与不安。正是方才那被拒之门外的齐如春。

    她轻手轻脚地往院里来,又不敢靠的太近,只得伸着脖子朝屋里轻唤:“卿卿,你在这里吗?”

    白韶卿怔怔看着她,不敢开口,更无法动弹,却听她又道:“在吗?应我一声呀,我是如春啊,你忘了我吗?”说着声音中已带哭音。院内春风拂动,她觉得冷,伸手抱着身体,又朝前几步,迟疑地看着面前的大屋:“卿卿,卿……”说到这里,忽然咳起来,起初只是掩不住的轻咳几声,到后来越咳越厉害,小脸涨地通红,站也站不住,就地坐了下去,一手捂着脖子,眉头紧皱,咳个不停。

    到此地步,白韶卿再也不能坐视不理,她猛地拉开房门冲出去,一边伸手在她背上轻抚,一边把她往屋里拉,齐如春嘴唇颤抖地看着她,眼泪涔涔而下,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猛咳。白韶卿将她扶到床边坐下,拉过被子来盖在她膝上,又回到桌边倒了杯茶,给她慢慢地灌进去,她这才缓缓回复过来,只是片刻前因咳气喘涨地发紫的脸,裉下了颜色,却又白的十分吓人。

    她喘着气,眼泪注视着白韶卿片刻,颤抖地伸手往她脸上摸来,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指尖落到她的下巴处,她再次痛苦失声,并挣扎着离开床边,顺着床沿跪下:“卿卿……姐姐对不起你……你受苦了……”

    白韶卿目中含泪,伸手要将她扶起来,哪知她竟用力挣脱,向后挪开一些,拉着她的袍摆痛哭流涕:“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却没想到,你明明到了眼前,我却……又认不得你了……卿卿……我日日夜夜都盼着能再见到你,以为我们能像从前那样……能听到你唤我姐姐……却没想到……没想到……”说罢放声大哭,旋即又开始大咳。

    白韶卿看她一张小脸瞬间变色,越涨越红,眼睛中都开始渐渐满是血丝,额前更可见青筋叠暴,呼吸声更是一声急过一声,白韶卿慌张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只觉她脉动极快,想到她的病,脑中忽然一闪,伸手就朝她衣襟里摸去,果然,很快就触到了一个瓷瓶,拔开瓶塞,一股药香扑面而来。而与此同时,齐如春的面色已经隐隐有些由紫变黑的趋势,这时再也没时间犹豫不决,只得将药倒出两粒来,塞进她嘴里,送了几次茶水,才总算是给灌了下去。

    她紧紧将齐如春抱在怀里,盯着她脸色一分分地慢慢变化,好在这药果然没有差错,她的脸色再度缓缓回复,嘴唇张着,却是气若游丝,再没力气说话。

    白韶卿便抱着她,二人靠在床边,就这样坐在地上,许久许久,齐如春才恢复过来,轻声道:“小时候……咱们也这样过……你还记得么?”那时白韶卿是胆大包天的相府小姐,比起同样处境的闺房女儿来,她总是时不时会显露出独有的叛逆,是齐如春帮着她,藏着她,两个小身影团抱着,在墙角,在库房,在书房……躲避爹爹的追究。

    往事宛如重现,白韶卿心中酸楚,轻轻点头,齐如春依着她,眼中闪起泪花,哽咽道:“我……还想像从前那样……护着你,卿卿,姐姐曾答应过要永远会护着你的……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姐姐……对不起你……”

    说着话她又开始全身颤抖,白韶卿忙将她瘦小的身子再搂紧些,拉过被子来盖住她,一边轻声道:“你这病……得了多久了?”

    齐如春身子一抖,迟疑不决了好一会,才道:“八年了。”

    白韶卿闻言一怔,齐如春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哭道:“那日我去了……卿卿,我去了!”白韶卿心中剧痛,喉咙哽痛的说不出话来,齐如春的声音如风般断断续续:“我听说你爹那日要……又听说……你没有在……那天……我偷偷地跑去送他……没想到……没想到看到了那一幕……卿卿,我可怜的妹妹……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婶婶……还有小康……小康……我听到他叫爹爹了……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