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薛远舟的生活可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空闲,在国内滞留太久,很多公事堆积如山,虽然有得力的助手,但毕竟不敢全部放手,或许,他也不需这么紧张,但叔叔当年的夺权让他一直对任何人都不敢轻易放松警惕,不能相信任何人,似乎晚上在梦里都很紧张。

    只是现在,他似乎是时候回美国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期待——只要一想起那枚钻戒就不由心如刀绞。他知道此刻的放手或许才是对她好,因为他的小丫头已经开始恳求他:“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尊重我,请让我和凌止阳在一起吧,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了,就当可怜可怜我。”

    ……原来,她已经不再是他的小丫头了,他总是太自信,自信到自负得不可收拾的地步,总以为她离了他是不可以的,因为她当年爱自己爱到放弃了所有,他原以为她会在原地等他,即使走散了,他也可以找到她。可是,她终于找到了另一条路,通向他看不到的前方,因为有人替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十七岁,从沈欧蓝十七岁的时候他就陪着她,甚至更早的时候就看过她,他陪着她、看着她长大,像最亲的亲人一样伴着她,可是这个小丫头终于就这样要离开了他,不会朝他撒娇,撅着嘴要去买街边小吃,剥着滚烫的烤红薯;不会朝她怯怯地望,像是讨好般又像是委屈;不会胡搅蛮缠,在一次次小小的任性中才显示了她本来的脾气……仿佛只有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才不是包养的关系,但是他知道,他们很早之前就不是这样的关系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她当做那样的女人,宠她怜她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因为她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够走进他心里的人,让他放松,忘记疲惫。薛远舟忽然醒悟过来,原来这么些年,竟然一直是她不离不弃地陪着他的,如果没有她,他的生活将是多么无趣而黑暗。

    可惜,他没有懂得珍惜。

    他的骄傲让他后悔得太晚……

    那天在商场,他终究还是摆手示意服务员小姐离开,默默地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最后一次给她穿鞋,手竟然是颤抖的……方才抱她一路走进边厅都没有一丝颤动,可是那一刻听得她平静的哀求,心里颤得完全不能让自己稳住。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沈欧蓝那天竟然刚好穿着他当年送给她的那条裙子——只因她喜欢,虽然她当时只是对着电视上无心一指,说:“大叔,你说要是谁穿上那么一条裙子,像不像把大海穿在了身上?会不会很好看?”大师本来不想出售那件收山之作,他花了很高的代价……很多次无心在意她的想法,却其实一直都是他的真心——只是,再也没有机会去证明、去挽回。

    都被他刻意地忽略了……

    薛远舟是谁?他本领通天,原可以有很多手段逼得他们就范,他甚至可以为难她的凌止阳,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容易了……只是,他不能,因为他爱她,所以不能伤害她,如果那么做只会让自己更加鄙视自己,原来他已经那么爱她,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承认?她的恳求岂是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那么简单?

    只能安慰自己:那日在办公室,他看得出来凌止阳是认真的——但愿今后,她永远只知道凌止阳爱她,但愿,凌止阳会真的那样爱她。不要想起她的姐姐,也不要再受伤害。

    失去了,错过了,那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沈欧蓝的心里又能如何?她看着半蹲在跟前给她穿鞋的男人,那样花白的发,她的心底泛起柔软的涟漪,不知怎么就突然豁然开朗,终于不要再说也不想再说自己迷路找不到幸福,生活本来就可以如此简单。笑容可以平静许多,毫无挂念,她注定就该这样,那些浮华的、奢侈的、骄纵的生活本来就不该属于她——远离那样梦幻的、刺激的生活,所以很多往事她不要再去惦念,那样哀伤痛苦的全都可以刻意被忘记,她今后可以与止阳忘记烦恼的生活在一起,不要大喜大悲,也不要彼此伤害。

    可以吧?应该可以的。

    谁说,一切都不属于她?谁说一切只有拽在手中才叫拥有?她曾经有那样完美的家庭和父母,有那样完美的过去,哪怕一切还是成了幻影……如果说之前还存了那么一点念想,但是现在真的是无欲无求了,她不用逃也不用避,一切顺其自然,她就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笑容灼灼,艳若桃李,她相信自己此刻的眼底无比清澈,薛远舟也会终于相信了她的幸福,决定放手吧?

    只是,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大叔。”沈娅的鼻子微微有点泛酸,这是一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她的少女梦幻时光,她公主般的情妇生活,还有她的第一个孩子……似乎种种都与他有关,如果说那年拖着箱子一个人孤零零从庄园里离开的时候还有所期待,现在她真的看淡了,也不容得她不看淡。

    她坐在副驾驶座位,侧身看着他,仿佛多年前习惯的那样,重复上演旧日时光。只是他不知道,她的一手紧紧握着包,一手藏在包的后面轻轻地挥动,做着无声的告白。

    就这样说再见吧:再见,再见,再也不见。

    薛远舟微微眯起眼,岁月的刻刀还是没有放过这张清俊的容颜,他到底还是老了,只是一切与她无关,他沉默着,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找凌止阳,好吗?我求你了……”她或许多此一举,因为薛远舟并不是小人,她只是想和他说明一切,期许他不要给自己机会动摇。

    薛远舟的方向盘握得愈来愈紧,满手是汗,眉头皱紧,似乎极为隐忍,他那句想念了那么多年的一声“大叔”背后居然是如此残忍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