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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市这场不大不小的车祸案悄无声息地破了,顺利得连警察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凶手到主谋都连根挖起,全部有人送上完整“卷宗”。不过巧妙地抹去了一些当事人的痕迹,却又牵连出一场家族争斗。以汽车销售著称的莫家家族企业因为手足相残的丑闻,还有汽车销售的种种暗黑内幕一下子浮出水面,股市一落千丈,莫老爷子突发脑溢血一命呜呼。紧接着一股神秘的力量操控股市,重金收购,莫家迅速破产,消失得无声无息,莫家两个儿子更是狼狈不堪,杀人者偿命,剩下那个二少爷四处躲债,仿佛丧家之犬,而旁人却无人敢伸援手,避之如洪水猛兽,其后来的惨状连颇为八卦的媒体都已无兴趣描述。

    来樱看着每天的报纸,觉得三伏的天里都浑身冒冷汗,没想到莫怀珏蠢,他哥哥比他更蠢!竟然不惜以身犯险借刀杀人,利用沈欧蓝的死来让薛远舟对付莫怀珏……借的竟然是薛远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樱叹口气,薛远舟哪能轻易去惹啊?几年前,她只是仗着自己受宠,便稍稍忤逆他的意思去试探他,便被轻轻巧巧地雪藏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他的不动声色差点让她觉得人生暗无天日!现在的她算学乖了很多,虽然不甘心,而且之前还想着护身法宝列紫扬……可眼下看着报纸上这么大的手笔,终于决定放弃——还是算了吧,她不敢再碰任何与薛远舟相关的事情,这场梦也该醒了,或许早就该醒了,更不敢再管列紫扬到底如何去想,只求薛远舟不要因为莫家的事情迁怒于她就好,因为她终于彻彻底底明白:薛远舟说过不在意的人和事就永远不会在意,但是在意的就永远不会放弃。

    难得关络络听得她此番盘算第一次表扬了她:“你终于破天荒聪明了一次,来樱啊,越来越不像花瓶了,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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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沈欧蓝却出奇地冷静,时时关心案子的进展,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她表现正常得让人害怕。是不是人一旦经历了生死,便真的可以把很多事情看淡了?她甚至还主动和父母提及要去杂志社那个巴黎进修名额的事情,因为她也知道了那是父亲特意为她准备的。

    欧旌开和沈素素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从小丫头回家起便一直过得战战兢兢,相关的话题丝毫都不敢提。不管隔了多少年,她是否长大,在父母眼里总还是习惯把她当作那个小孩子——生怕女儿又像小时候一样突然大转性,就此垮了甚至一病不起。但沈欧蓝无比坚强地挺住了,虽然气色很差但没有任何歇斯底里的征兆,努力吃饭、睡觉,经此一役,她似乎真的成熟了许多。

    最后新闻里关于那场离奇的车祸侦破案报道始末还是让她的表情亮了起许多。

    欧旌开终于如释重负,或许此时送她出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相信女儿应该长大了,很多事情也能够看淡,毕竟有些心结,只有自己能解。

    那次在凌止阳的葬礼上,他后来为了沈欧蓝亲自去向对方的父母道歉。凌母自然认得这位新闻人物,的确大为震惊,她知道沈娅家境应该不错,还是没想到可以到了如此地步——省长千金?!如果儿子不是福薄命浅,这将是一段多么好的姻缘。两位老人,只是客套了几句,也是不胜唏嘘。

    意外地在凌止阳的灵堂外看到了闻蕙,一时错愕得失语,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了母亲的闻蕙愈发具有闻秋的清韵,却又不减一丝倨傲。他对于这个女儿自然是愧疚良多,无从弥补,就算她当场翻脸也只能照单全收——其实如果她把他当作陌生人又何尝不会让他更感到伤心和尴尬?在官场上混迹多年早就游刃有余的欧旌开,只要面对两个女儿总是束手无策,这些年来,过得身心俱疲又有多少人能懂?

    却没想到闻蕙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容,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蓝蓝抑或是为了他……顿时,他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个麻核,有点喘不上气来。原来,他对女儿的要求也就是这么多?他愣了半天,想琢磨出那丝微笑里是否有些鄙视和厌恶——罢了,罢了,只要不兵戎相见就好,不管如何曲折,两个女儿终究是长大了。到头来,他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句:不管认不认他,到底还是他的女儿。

    这么多年来,欧旌开不是不后悔,可是这一路极其无奈而艰辛,似乎每一步走得都退无可退,无数次他想着如果当时没有走出那么一步——那么此刻的他虽然不会位高权重,但至少也能一家人共享天伦。既不会伤害闻蕙,也不会让蓝蓝经历这么多变故,他其实倒宁愿让老天的报应落在自己身上……伤害他的孩子,岂不是更加残忍?但是上的事情又有多少能够说得清,又有多少能够重新来一遍?

    沈欧蓝申请去法国的签证终于下来了,欧旌开当然是同意的,所以蓝蓝近期可能就要飞往巴黎,只是沈素素一直哭个不停,女儿好不容易回来,还没有几天居然又要走,这两天她恨不得天天把眼睛钉在她身上。一想到女儿又要孤身一人走那么远,就忍不住悲从中来,“蓝蓝,妈妈陪你去吧?”

    “没事的,妈妈,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回来的,我会经常打电话回家。”沈欧蓝摇摇头,妈妈因为她回家,精神终于恢复了不少,可有时候依赖感强得仿佛一个小孩子。

    沈欧蓝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成熟的淡定,她这一生才活了一半都不到,竟然经历了这么多起起伏伏,生离死别,是苦难却也是精彩。刻意追寻的总是难以得到,忽略的却总能再来,不信命,却不得不信。其实,她在逼着自己苦撑,不想让父母担心,如果此刻的自己还是只能让父母担心,她有何面目继续自己的生活?

    从父母的角度来说,欧旌开自然还是不放心女儿此刻的状况,他最后同意女儿去巴黎无非是因为前不久收到的那封亲笔信——一如多年前薛远舟前来问他要女儿一样的突然,却又意料之中。

    这还是欧旌开第一次见到薛远舟的字,遒劲有力,颇有气势,一如本人。

    “……世人总觉得我薛远舟家财万贯,随心所欲得不可一世,其实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我可以让凶手绳之以法,却不能让死者复生,就算能够以牙还牙,我也不能挽回所有。因为世上有一样东西,是良药也是最强大的敌人,永远无法打败,那就是时间。

    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无欲无求,却发现不是,蓝蓝的笑容竟是我唯一想要的,她令我感到久违的快乐,看到了人生其他的光彩,竟然让我有了‘君生我已老‘的遗憾……拥有那些功名利禄对我来说是简单的也是我擅长的,却让我厌倦,或许拥有它们的唯一好处便是让我一度轻而易举‘拥有’了你的女儿……但从不后悔,也永不后悔。因为我没有时间去后悔,不知我的真诚是否可以让我再有一次机会说一句,我要你的女儿。”

    没有蓝蓝,永远不会快乐——他都不能快乐,还有谁能够?他与女儿是不是良配,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但他相信女儿当年在美国和薛远舟那么多年都不愿意回家,不可能真的只是“情妇”而已。

    女儿大了,很多事情父亲也不能再替她决定。如果薛远舟不是真心,何必写这样的信,完全可以和当年一样盛气凌人地恩威并施。也许他才是对的,时间是真正的良药。此去经年,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在时间面前,还有什么是一定的?

    “长大的一个标志就是开始理解你曾经恨过的人的苦衷。”蓝蓝和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欧旌开竟然觉得眼眶发热,他这所剩无几的一生能看到这样的结果果已经需要感恩,天边突然飞过一群白鸽,看了看窗外,第一次觉得夕阳也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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