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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深沉,可是比夜还深沉的是人的思念。

    没有了强敌九灵洞的死亡威胁,长期笼罩在虎穴山庄上空的阴霾被一扫而净,庄中的大小事务虽还处于过渡期,却已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长久的精神紧张与压抑给人带来的疲倦感却在庄中各处蔓延滋生,庄中的人都已沉睡,整座山庄也随着人一起陷入沉睡之中。

    楚逸推开窗,外面静悄悄的,天上无云,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在群星的点缀下,美丽如一件绝世的宝石项链。

    月圆且亮,最容易扯动人的情思。

    楚逸轻叹一口气,推门出来,沿着一条曲折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慢慢走着。路旁的鲜花即便在如此寂静无人的夜晚也在静静的盛开着,忍受着夜风的凄寒,也忍受着漫漫长夜的孤独与寂寞。

    楚逸随手抚摸着路旁花草的叶子,动作轻柔而略带一丝忧伤,他喜欢蒲公英,然而这里面却没有,曾经有人告诉他蒲公英为不祥之花,可是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总觉得蒲公英就像人一般,从出生就随着风开始四处漂泊,辗转各处,成为一个浪迹天涯的浪子,而这一切又仿佛是他的写照。

    小路的中央有一个亭子,亭子构建的十分朴素中却不失典雅,四周的围栏由一种不知名的原木所制,原木本身的纹理很清晰,而且未经漆染,使得树木自身的纹理显露出来,没有一丝瑕疵,有一种自然而独特的美感。

    亭中央的几个石凳如众星拱月般环绕着石桌,这里似乎每天都有人来精心的擦拭一番,没有一丝纤尘。

    弄壶好酒,坐到干净的石凳上与人喝酒赏月无疑是件开心的事,可是此时他没有酒友,而且他现在也并不开心。他并不想坐到石凳上,非但不想坐,甚至连看都懒得看。

    他慢慢绕过石桌石凳,坐到亭子的栏杆上,栏杆有些窄,窄得根本容不下一只手掌,可是他却将整个身子都挪到栏杆上,懒散的坐着,凝望着天边的明月。

    栏杆硌得他的半边身子发麻,可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一种很愉快的神色,仿佛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很满意,可是他的嘴里却在发苦,苦得几乎让他忍不住要呕吐。

    有一些人精神上痛苦之时,总会选择让自己的身体痛苦来减轻精神的痛苦。可是身体痛过之后呢?他们一样会感受到精神上的痛苦,更汹涌,更猛烈的痛苦。

    小路上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楚逸没有回头,因为在如此深夜,孤身漫步在院内的想必也是一个心中有所挂碍的人。两个满腹心事的人碰到一起通常只会使彼此的忧伤加倍,楚逸没有动,他似乎已感受不到内心的忧伤了,因为他的心已麻木。

    “你还没睡?”

    来人在他的身后停住了脚步,轻声问道,声音婉转清脆,犹如一串铜铃发出的“叮呤呤”的清脆响声。

    楚逸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他回过头,笑道:“你不同样没睡?”

    来人向前一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露出一副清秀出尘的面容,是紫萱。飘飘的白衣,一头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散着,仿佛是一位谪落人间的仙子,也仿佛是另外一个美丽的女子。

    楚逸呆呆的望着她,竟似已经痴了,可是他又立即醒悟,目光慢慢黯淡下来,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月亮,笑道:“夜深人静之时,大脑总会清楚一些,此时用来想一些问题再合适也不过。”

    紫萱坐到他身旁的栏杆上,幽幽道:“你是不是又想起了她?”

    楚逸的眼中又流露出了一丝忧伤,他苦笑道:“你怎么会知道‘她’?是不是行言和尚告诉你的?”他叹了一口气,以一种近似于呢喃的语气道:“没错,一定是他。一个出家人是不该将别人的事到处乱传的。”

    紫萱咬着嘴唇,道:“你不要责怪行言大师,是我自己太多事。”

    楚逸又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

    紫萱缓缓道:“你不应该这么折磨自己,我相信她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不希望你如此痛苦下去。”

    楚逸的目光更痛苦,然而,脸上却还在苦笑,他慢慢道:“我也想忘掉她,可是我越想忘,她在我的脑海里就越清晰。”

    紫萱望着他,眼波温柔得像一位贤惠的妻子在望着为家庭奔波辛劳刚刚昏昏睡去的丈夫,她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不该将自己逼得这么紧。”

    楚逸目光遥望向远方,沉默了许久,道:“你明日便要回女姹谷了?”

    他这是在有意的错开话题,紫萱心中暗叹一声,垂下眼帘,低低应道:“是。”

    楚逸道:“我陪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