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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东统领柏德在新王数次尝试拉拢失败后,竟选择了失踪已久长笙的作为新主,高举忠义之旗,誓要效忠长笙,推翻得位不正的路雷克,驱逐国之高层魔族势力。

    远东造反了?

    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征兵、养兵、守城的器械、要塞的维修,哪个不需要消耗极多的资源?远东贫瘠,长年依赖塔兰的中/央后勤处,如今竟公开与新王作对,这无异于是自断生路!

    这是谣言,一定是谣言。

    路雷克近似天真的抱着一丝期望,毕竟他最近拉拢了一些远东官员,如果柏德有异动,他不可能得不到一点消息。于是他再一次派人前往远东,这一次,传令的使臣直接被拦在了远东边境外,城防军官甚至高声出言讽刺,说其主得位不正,勾结魔族残害至亲,必定动摇艾诺塔数百年来的根基,今日若执意追随此人,他日定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使臣还想说点什么,便被一直落在了他脚边的箭吓破了胆。那箭上带着一信封,被他带回了塔兰,路雷克得信立即拆看,竟被气得浑身发抖。

    那信封里装着的,是此次肃清人员的名单。

    原来,在他尝试求证柏德造反这件事的真实性的日子里,柏德早已肃清了远东境内所有心向着路雷克的官员,速度之快,似早有准备,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个柏德,一开始装作一副忠心的样子,说什么誓死效忠,简直可笑。

    偏偏这老贼还德高望重,数十年来,从远东至西南,再从西南回到远东,使得克诺萨斯之人不敢进犯,又将魔族死死抵御在科瓦特要塞之外。柏德一辈子都在守护边疆,连那历代君王管都不想管的贫瘠之地都不曾放弃,一生从未顾及过自己婚配之事,老来无妻无子,唯有长刀盔甲与战马相伴。

    有些事,被扣上了“反贼”名号的弗兰格说出,没有多少信服力,最多只是人人都不敢公开直言的私下传闻。可如今,再次提起这些事的人,却是这么一个从不理政事,一心守护国疆,年岁已高,半只脚都踏入了棺材的老统领,且态度坚决异常,一时便震惊了整个艾诺塔。

    路雷克立即下令切断了塔兰后勤处对远东的所有资源补给,并在向各地发布了紧急征兵令的同时,将现有兵力尽数调往远东方,欲固守阿克莫与卢亚两城,将叛军困于远东贫瘠之地,断草断粮,不攻自破。

    只是想法虽好,柏德在战场上与人斗智斗勇了一生,岂是会坐以待毙之辈?

    阿克莫与卢亚向来是各处物资运往远东的中转处,数百年来都是远东的生命要道,更重要二队是,两地除急需的战用物资与粮草外,另设有应急贮备,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塔兰军队未至,柏德早已领军冲出远东,而离远东最近的两座城池数百年来都安然生存在远东这坚实的屏障后,从未受过战争侵袭,守卫向来松懈,忽闻远东已反,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被军临城下,高声数落新王种种罪名,他日必遭报应,劝其追随明主,缴械无罪,否则远东军必在三日内破城,届时坚守者诛。

    远东军久经沙场,面对的敌人都是力大无比、体态狰狞的魔族,寻常没上过战场的城防守卫哪里敢与他们对阵?当地官员一看那城外高扬的远东军旗和浩浩荡荡的大军,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便已大开城门将其迎接。

    两处要地说丢就丢,如同儿戏,后至的平叛军刚至城下便见远东军旗飘扬城头,刚经历长途跋涉,也未得上头命令,不敢硬攻,只能选择退守就近的特川。

    特川是各处去往远东的必经之路,位处天堑,易守难攻,守军刚到时仗着这地理优势,有所松懈,却不料这柏德竟以三百精英夜袭特川西城门,他们各个身手敏捷,身着黑衣软甲,以黑布裹住长刀,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当晚值夜的城门守卫。领头者发出一枚信号弹,其余人纷纷将黑布撤去,刀锋映得凉夜月色格外刺目,很快,不远方忽然火光通明,守城士兵一时慌乱,误以为被大军夜袭,顿时乱了阵脚,死伤无数。

    可当后方支援闻声赶来之时,叛军又早已经撤离,只余下一阵恐慌。守城将领见远方火光不散,便带领一支骑兵前往查探情况,到了那地方才知那儿只是插了一地火把,与一个大型法阵图,想来是有人用法术瞬间点燃了这堆火把,以便虚张声势,让人以为大军到来。

    那夜闹得那么大,当地居民只知特川城遭受夜袭,守军派出了主力,并不知敌人只是虚张声势,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少人在战争带来的恐惧下选择了举家搬迁,而那些平日里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黑/帮恶棍认准了上面来的人此刻被远东军扰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城中乱象,便趁乱浑水摸鱼、大捞油水,使得整个特川的治安紊乱。

    有人说,远东军入驻阿克莫和卢亚后虽有一时躁乱,却很快便被安抚了下来,而新王派往驻扎特川的军队却任由特川城中不断生乱,丝毫没有管制、安抚之意。很快,风声四起,民心不稳,以至于四处竟都以各种理由对先前的征兵令进行敷衍。

    路雷克不止一次向罗恩请示,希望炽·加里大人能命魔族在此时进攻远东科瓦特要塞,使远东军无暇他顾。可每一次罗恩都只眯着眼点点头,然后不了了之。半月下来,眼瞅着特川战况越来越差,征到的兵却不足五万,路雷克不禁开始思考,想将驻扎在西南边界的近卫军派往远东。

    近卫军乃国之精锐,必能抵御远东叛军一些时日。远东贫瘠,无法供养军队,远东军只能以战养战,无法持久,只要能守住特川,就能切断他们与国内的联系,待他们存粮耗尽,便再无一战之力。

    他这般想着,正要下令,却不料西里要塞竟在此时接连发出了请求支援的声音。

    塔兰派往西南“支援”的军队已在西南境外驻扎数月,全副武装已久,一是为了封锁西南边境,阻止长笙与冥络汇合。二是为等冥络因此战失利,以便及时“援助”,借此占据西里要塞半角,将其牵制在眼皮底下。

    先前,西南军久等的“援军”虽至,但是援军也是虎狼,冥络生怕那支路雷克的军队进入西里要塞后便赖着不走,想方设法抓他痛脚,又哪敢示弱分毫?

    如今远东忽然发难,路雷克正头疼着思考是否要调兵前往镇压,谁料他心中那个吃不着的小羊羔竟已长成了狼,这时机撞得恰好,让他骑虎难下的同时,难免让人觉得——援军明明已在西南境外驻扎许久,西南军却一直孤军奋战,当权者莫非真在针对自己的亲兄弟?

    这样的言论,逼得路雷克不得不放弃自己先前的想法,被迫让近卫军前往西里要塞救援。可近卫军进入西里要塞后传回消息,说:“西南战事并不像冥络殿下所说的那么紧张。”

    然而路雷克只要一提想将近卫军派往特川之事,冥络便立即疯狂暗示:“科瓦特西里要塞是国境重线,一旦被破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若执意撤兵也罢,冥络必定以命坚守西南,他日我若胜,无需陛下为我庆祝,我若败,独自一人埋骨异乡也在所不惜!”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你走试试,他日我胜了与你无关,我败了全都怪你。

    这话可不是冥络私下说的,那披着羊羔皮的狼崽子直接把这话放在了明面上,弄得路雷克进退两难,不知所措,情急之下,连忙召集了一次紧急会议。

    可如今情势之棘手,人人皆是束手无策,只会说一些“必须立即安抚民心”,“不能放任有心者继续散播不利言论”,“近卫军不可撤离西南”一类是个人都知道,但就是毫无建设意义的废话。

    路雷克被这群草包气得头大,怒气冲冲地将这些人都看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塔斐勒身上,道:“说说你的想法。”

    “陛下必须立即安抚民心。”塔斐勒抄起了旁人的说词,“不能放任有心者继续散播不利言论,应加大力度,抓之严惩。”

    “还有呢?”

    “冥络既已如此放话,近卫军必不可撤离西南,否则无法安抚民心,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些?”路雷克显然没了耐心,眼中满是怒火。

    塔斐勒沉默数秒,抬眼道:“行军打仗并非儿戏,我老师不好对付,陛下手中若无能人,塔斐勒愿前往特川前线!”

    路雷克瞬间皱眉,目似刀刃,望向塔斐勒:“你想要兵权?”

    “特川不能丢。”塔斐勒眼神坚定。

    路雷克不禁陷入沉思,他好不容易才通过魔族的帮助夺了塔斐勒的兵权,如今特川战事紧张,塔斐勒本就是王室血脉,若得了兵权再立战功,只怕会获得更多拥戴,到时功高震主,再想打压就难了。

    “特川之事,我手中自有能人,怎能让二弟大材小用,去那偏远前线?你留在塔兰,为我出谋划策就好。”路雷克说罢,咬牙道:“传令下去,继续征兵,交不出兵的城池,便上交双倍战备物资,但凡有拒交、或言语敷衍,屡教不改者,皆与判贼同罪。”

    说罢,叫众人散去,唯独留下了塔斐勒一人,拍着他的肩,道:“二弟,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你我之间,可不能一直存有嫌隙。”

    “大哥说这话时,自己心中可信?”塔斐勒反问。

    “炽大人交代,不能将兵权交于你手,他不发话,我也不敢善做主张不是?”

    塔斐勒低眉苦笑,低声问道:“如今大哥只想保住那位大人的信任,不想保住艾诺塔世代基业了吗?”

    路雷克不禁皱眉:“什么意思?”

    “远东造反已有月余,别说整个艾诺塔,就连敌国都该知道我们内乱了,那位大人就在入云塔下,怎会不知?可即便如此,科瓦特要塞也从未遭受哪怕一次来自魔族的攻击。”

    “你是说……”

    “大哥一直打压我,是因为大哥清楚,那位大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傀儡,既然是傀儡,听话且好使就够了,是何身份根本不重要。”塔斐勒抬眼望向路雷克,目光凌厉,“大哥是明白人,难道不曾想过,魔族想要通过你掌控的艾诺塔,并不是你我心中的理想国,而只是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埃格特的例子,还不够引起你的警惕吗?”

    “牺牲……整个艾诺塔?”

    “入云塔下之骨,如何取出?”塔斐勒明知故问。

    路雷克不禁愣住,久久才吐出二字:“血祭。”

    “如何血祭?”这一次,塔斐勒没等路雷克应答,便自己说了下去:“战争,便是最好的血祭。叛军将龙骨与战争一同带至塔兰之时,便是魔神炽加里破封重生之日。”

    “长笙手上有两块龙骨,魔族手上一块,塔兰一块。四块龙骨聚集之时,一场巨大血祭定能使得第五块龙骨受到感召,冲破生命树的封印,还魔族一个完整的魔神。届时,埃尔和大陆都将在魔神的力量下颤抖,魔神可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塔兰,与其手中傀儡的意愿?”

    路雷克心情万分复杂,心中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刚想开口,却欲言又止,忍不住先出言试探着塔斐勒:“你不怕我将这些话告诉罗恩?炽大人若是知道了,你可能会死。”

    塔斐勒道:“大哥若真不在乎艾诺塔了,便借助魔族之力除掉我吧。塔斐勒在此,提前祝福二哥,他日永不成弃子。”

    路雷克沉吟许久,道:“你准备一下,明日动身,前往特川。艾诺塔是我们的底线,今后你我兄弟二人要一条心,不能少了谁……”说罢,叹息着离去。

    塔斐勒坐在原处沉思了许久,最终起身向入云塔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将路雷克打算派自己去特川之事告诉了罗恩,下一秒,罗恩周遭魔气大盛,再与他四目相对时,凛然已是另一双魔瞳。

    塔斐勒立即单膝跪下:“参见魔神大人!”

    “你刚才所言属实?”罗恩的声音明显异于平日,嘶哑而阴森,塔斐勒并不感到陌生,此刻与他交谈之人,已不是罗恩,而是曾通过魇昧尝试控制过他的魔神。

    他低头道:“我已用言语试探过路雷克,他确有异心,在我说明血祭的计划后,仍执意固守特川,并试图说服我与他同路。”

    “路雷克有异心,那么把这份异心告知于我的你呢?”

    塔斐勒一时不敢说话,只皱眉跪在原地。

    “怎么不敢说话了?”

    塔斐勒应道:“我所求,无非是大人轻易便能划分给予之物。”

    “你有野心。”罗恩走至塔斐勒跟前,道:“只是,你来说说看,异心与野心,哪个更好操控?”

    “两者皆是大人的傀儡,生死皆攥于大人手中,只要能做到指哪打哪,便无差异。”

    “你能做到指哪打哪?”

    塔斐勒双膝落地,将头埋于冰冷的地面,语气卑微道:“大人若记得允诺过我什么,我便甘愿做大人手下无所不能的那个傀儡。”

    “哦?”罗恩若有深意地在塔斐勒身侧踱着步子,忽然眉目变色,掌心聚起一团黑焰,抬手便向塔斐勒击去,后者不及反应,被重重击飞至墙边,鲜血自嘴角溢出,想要起身,却觉五脏六腑似被灼烧,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你可知这一掌为何?”罗恩淡淡问道。

    塔斐勒咬牙起身,忍痛道:“路雷克生性多疑,这一掌,是给我抗命的理由,也是……警告。”

    警告路雷克心生背叛的下场,同时也是警告他塔斐勒:“我虽未复生,但想杀你,仍是易如反掌。”

    次日,路雷克真要拟书命塔斐勒前往特川,便收到了塔斐勒府上仆人送来的口信,说塔斐勒身体抱恙,暂时有心无力。惊讶之余,他迅速赶至塔斐勒府上,只见瑞伊端着粥碗,神色中满是担忧。

    “怎么回事?他病了?”

    “夫君昨日议事归来时已身受重伤,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说,只叫我们不要声张……”

    路雷克皱眉:“什么样的伤?”

    “黑魔法。”瑞伊答道。

    是魔神?

    路雷克赶忙冲进塔斐勒的卧房,见他面色惨白,神色虚弱,不禁有些惶恐:“是……是炽大人?他知道了什么?”

    “不过是昨日会上我说的话传到了魔神耳中,别的,我什么都没认……昨日之事,你还没下令吧?”

    “还没。”路雷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我……我现在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