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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突然劈头盖脸的下了起来,瞬间地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这样大的雪,高秀枝应该不会再出去了吧?我躺在黑暗的小屋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一会儿,那屋还是传来了窸窣的声音,我的心缩成一团,我赶紧下床出来,果然,高秀枝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门口儿。

    “妈,今晚你不要出去了。”

    高秀枝阴着脸,没有理我,伸手推开了门。

    “妈,下这么大雪,你不要去了,他不值得你找!”我拽住她。

    高秀枝掰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一阵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扑进屋来,我顿时打了个寒颤。

    “妈,妈。”我扒着门喊道,漫天的大雪里,只看见高秀枝一个模糊的影子。

    “姐,咋了?”十岁的二月睡眼朦胧的走出来问。

    “妈又去找爸了。”

    “姐,我怕。”

    “不怕,你去睡吧,我找妈去。”

    “姐,你别去,我真害怕。”

    “睡着了就不怕了,快去睡觉,我很快就把妈找回来。”我把二月拉上床。“听话,你先睡觉。”

    “那你就找到下坡那儿,就回来,行么?”二月含着眼泪说。

    “行,”我边说边穿衣服。“快睡吧,别把三月吵醒了。”八岁的三月睡的正香。这是一九八五年的冬天,北方的狂风卷着暴雪,肆意的扫荡着这个小城。小城早已战战兢兢,路上没有人,只有两旁的树木剧烈的摇晃着身躯,雪地上没有痕迹,只有忽明忽暗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空旷的街上,是刺骨的冷,我的脸冻的生疼,我努力地睁大眼睛,四处寻求,生怕错过高秀枝的身影,我暗自祈祷,希望她没有走太远,希望她就在下坡那儿等待。

    远远地,有两个身影向这边挪动着,我的心一阵狂跳。

    “六月,这么晚了,干啥去?”近了,我才看清原来是佟仁的同事,我们同一个小区的李叔和赵叔,他们裹着厚厚的棉大衣缩着脑袋对我喊着。

    “噢,没事。”我极力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其实我自己都能听出我声音中的颤抖。

    “又去找你爸啊,这么大的雪,多危险,快回去吧。”李叔说。

    “嗯。”我答应着。

    “这老佟,忒不像话,让孩子们跟着受多大的罪啊,走,快回家。”赵叔也说。

    “嗯嗯。”我点着头。“叔,你们先走吧,我马上就回。”

    “唉,这孩子!那你别往远走,这天儿危险啊!”

    “嗯嗯,我知道。”

    “这老佟,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咋想的呢…这都多少年了,还这么作。”

    “是啊,一天到晚的瞎折腾,谁劝还跟谁急…”他们的声音渐飘渐远。

    我顶着雪,走到离我家五百米开外的这个路口,站住,这个路口叫下坡,是我们这个滨海小城的制高点,这个路口往西,是一条长长的下坡道,顺着这个坡道下去,能走到小城的中心,那里有学校、有商场、有医院,还有密集的住宅区,此刻应该还有佟仁。晴朗的日子,我从这儿走到佟仁留恋的那扇门要七十分钟,我无数次的记过时间。但这个风雪交加的夜里,我却没有勇气走下去,尽管我知道,此时的这条路上一定还有着高秀枝孤独悲伤的身影。大团大团的雪花砸下来,像一块帘布一样遮拦着下坡的路,我哆嗦着,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

    “姐,姐。”二月的声音忽然随风飘来,我转过头,一个弱小的身影正踉踉跄跄的跑过来。

    “二月。”我急忙奔过去。“你咋来了?”

    “姐,我怕,咱们回家吧,我好冷。”

    “好…”我哽咽着,拉着二月回了家。铺天盖地的雪打到窗户上,发出“嚓嚓”的声响,衬得夜无限的静,我和二月紧挨着,在冰冷和恐惧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