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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撕心裂肺般的疼,如烈火焚身一般,从胸口传到四肢百骸。

    额头忽然感觉一阵清爽,冰凉凉的感觉降低了高热的温度,朦朦胧胧之间,像是回到了久远的从前……

    “原大哥?”

    有人在叫他,原重生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无奈力不从心,勉强张开的眼,只看得见面前模糊的人影。

    “刘大夫,原大哥已经昏睡了三天了,为什么还不见转醒?”轻轻柔柔的女声,刻意压得很低,生怕吵醒了昏迷中的人。

    “杨叶,稍安毋躁,你原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这边,有人在说话,似在安慰说话的女子。

    “可是他这样高热不退,也不是办法呀……”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急躁地叫起来。

    “医理之内的本分我已经尽到,至于之外的,只有看他的福分了。”略高的声音,语调中带着几分沉稳。

    “……”纷杂的人声,断断续续传进他的耳中,听不太真切,却能够明白他们是在讨论他。

    临安与运天的一战,拼尽了全身内力,乱军之中,他还能全身而退,没有命归黄泉,老天还真是待他不薄。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血口乍现,牵动了神经,到嘴的话全部变成了无意识的声吟,“水……”

    “他醒了!”

    “他醒了!”

    “他醒了!”

    七嘴八舌兴奋的呼叫声中,他被人小心地搂抱起来,安置在舒适的位置。接着,有水碗接近了他的唇,清凉的水刺激着他,令他不自觉地大口大口贪婪地喝了个底朝天。

    “原大哥!”

    入口的水,令他周身的热度减轻不少。这一回,他听得很真切,虚弱地抬头,慢慢睁眼,首先人眼的,是一名女子挂满担忧的脸庞。

    杨叶,数月前他救下的少女,他记得。

    “杨叶……”原重生扯开一个笑容,虽然难看至极,却令在场的人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听见原重生在叫自己的名字,脸色不再惨白,稍微有了些颜色,一直紧皱眉头的杨叶才绽放出笑容。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碗,拾起摆放在一旁铜盆中的湿帕,用力拧了拧,细心地为他擦占满头的冷汗,

    “这下好了!”大嗓门的魏千兴奋地叫道,转向坐在床沿的男子,“刘大夫,原兄弟已经没事了吧?”

    刘闻冰没有理他,只是伸手搭上原重生的手腕。片刻,他摇摇头,“脉象紊乱,外伤无碍,但心火尚在,内气虚浮——”他顿了顿,看向原重生,“想来原兄弟也了解自己的症状,不需刘某多加说明才对。”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原兄弟的伤,是好,还是没好?”魏千没有耐心地叫道。搞什么嘛?文绉绉地讲了一大堆,他没有一个宇听懂。

    “外伤易治,内伤难愈,原兄弟明白就好,自然懂得如何凋理。”对魏千置之不理,刘闻冰收拾好自己的药包,站起身来,对许承风点点头,“许寨主,刘某先出去了。”

    “喂,喂……”有点不甘心被他这样忽略,魏千冲着他背影大叫,别人却当听不见,他没趣地摸摸鼻子,咕哝着,“每次都这样……”

    “魏千,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刘大夫的脾气,还偏偏招惹他。”许承风向杨叶示意,两个人将本来枕在他臂膀上的原重生小心翼翼地慢靠在床头,尽量不触及他脖颈间的伤口。

    “重生——”许承风站起,转身面向原重生。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忽然撩起衣袍下摆,跪在他面前,俯身拜了三拜。

    身后的魏千如法炮制,只不过,动作更大,几乎算是在向他磕头。

    “你们,这是为何?”被许承风和魏千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原重生伸手想要拉起他,却被他按住手臂,执意不起。

    “这三拜,是我许承风代表当日所有从临安全身而退的兄弟谢你的。”许承风说道,“要不是你搏命相救,我们早已尽数葬生运天手中。”

    “这三拜——除了承风所说,还代表我自己敬你。”紧接许承风的话,魏千粗声粗气地接口,他拍着自己的,“今后我这条命,就是原兄弟你的了。要如何差遣,悉听尊便。”

    说不感动是假话,至少这一次,在他付出之后,有人诚心诚意对他说要为他效命。原重生想要说话,却猛然咳起来,吓得一旁的杨叶连忙为他拍背顺气。

    “我去请刘大夫!”魏千见状,立即摆出一副要把方才出门的刘大夫抓回来的架势。

    “不用了。”原重生摆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气血翻腾,“这种伤,只有我自己能治。”

    “那,我们就不打搅你了。”听他如是说,许承风明白了一大半,拉魏千起身,仔细叮嘱杨叶,“好好照顾重生,不可有半点差池。”

    “我知道。”杨叶点点头。

    得到她的保证,许承风才携魏千放心离去。杨叶上前,掩上房门,从壁橱中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走到原重生面前。

    “原大哥,我替你更衣。”

    她不说还好,一开口,原重生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刹那间,他忽然直起身子,速度之快,与他虚弱的样子毫不相符。

    “我的衣服呢?”问她的同时,他的目光也在周围逡巡。

    “什么衣服?”呆愣了片刻,杨叶才不明所以地问他。

    “我去临安城穿的那一套,在哪里?”这一次,他的语气已经开始焦躁,还隐隐带着怒气。

    “在,在那边——”从来没有听他如此对自己说过话,杨叶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只能不知所措地指着堆放在木椅上血迹斑斑,烂得不成样子的衣裳,“你受伤很重,前几日我帮你换下来,还没有来得及——原大哥,你做什么?!”

    她还没有说完,就见原重生翻身跳下床,丝毫不顾忌自己虚弱的身体。惊叫一声,她抛却手中的东西,上前扶住他,他却甩开她,硬撑着抱起那团衣裳,翻过来覆过去,急切地寻找着什么东西。

    “原大哥……”被甩到一旁的杨叶怯生生地叫着,盯着他的背影,却不敢再有造次。

    原重生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衣物中,根本就没有理会杨叶。不多时,他翻出了一件皱巴巴的鹿皮夹袄,再找,什么都没有了。不甘心地提起所有的衣物抖了又抖,直到有一条淡黄色的绢带落在地面,他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蹲,他拾起那条绢带,紧紧捂在心口,失落的心情逐渐恢复。再想要站起来之时,却一阵昏眩,歪歪斜斜站立不稳。

    有人拉住他,接着他的手被搭上了一侧纤弱的肩膀。低头看咬牙承受他重量的杨叶,原重生微微有些愧疚,“对不起,我……”

    “原大哥——”杨叶却抢先一步截住他的话头,低头看向他紧握在手心已经褪色的绢带,目光逐渐黯淡下去,“这些都是你很重要的东西,我明白。”

    她体贴地不追问,令原重生倍加感激。配合她的步伐走到床前,将绢带悉心放进怀中,他松了一口气,,盘膝而坐,双手结印放在膝上,这才对杨叶发话:“杨叶,我要运功疗伤,烦你在外把守,一个时辰之内,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搅。”

    眼见着杨叶顺从地退出门外,原重生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凝神静息。真气运行体内,游走四肢百骸,想要驱走体内那股焚热之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会袕逐渐有淡淡的白烟升起,丝丝凉意逐渐在原重生体内泛滥开来,与热力抗衡,并逐渐处于上风,令他备感舒适不少。

    张口,吐出一滩黑红色的淤血。原重生缓缓睁眼,伸手拿起一旁的湿帕擦去唇边残留的血迹,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手下熟悉的触感提醒他,最珍藏的东西仍在他怀中,并没有消失。

    有时候很是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执着?明知道不可能,偏要循着一条走不通的荆棘路,弄得自己伤痕累累,却仍不愿意放弃。

    是痴?是傻?抑或颠?

    偏头,他看向窗外,眼神带着不可言说的情绪,看不懂,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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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日,天气乍寒,宋帝病患,不久,驾崩于临安皇城;登基幼帝年幼无知,丞相左右朝政。北方元军乘机挥师沿汉水、长江而下,水路并进,黄江等州相继降元;江淮之地,力量逐渐强大的承风军连战连胜,逐渐伸向腹地,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内忧外患,朝野震惊。

    国师府,偏安一庭院,白色的身影站立其中,似乎没有感觉迎面而来的刺骨冷风。

    “想不到你还真有些兴致,在外面一片混乱之际,倒有几分闲情。”

    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院门边,本是极动听的声音,却因为语气中带着几分刻薄而显得尖酸。

    很清楚来者何人,流光缓缓转身,面对来人,以一贯的语气开口:“溢彩。”

    “即使是天塌了,你也会维持你这种事不关己的语调是不是?”没有等她说完,红色的身影一闪,眨眼已经站在她面前,表情是明显的不屑,“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废话的!”

    “我从来都是这般说话,更何况,天还没有塌。”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流光如是回答,却在心里无声地叹息。多年不见,她竟还是这般地任性,目中无人的性子还是不曾改变。

    不留半分情面的话语令溢彩的脸色变了变,拉下脸,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着,“不要怪我不提醒你,你的乖乖徒儿原重生,现在可是承风军的军师,观星卜卦、布阵列法,无一不精通,声名大噪,丝毫不亚于师父。”

    “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徒弟了。”对她不厌其烦地累述,流光只是别过脸,以一言蔽之,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哪能轻易地放过?溢彩吃吃地笑起来,整个身段都颤动起来,极其动人,“我好像听说,你本有很多机会杀他,却总是无法下手,放虎归山,终成后患……”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可是我好奇啊!我们的冰雪美人流光,居然会对人手下留情——”溢彩上前一步,凑近了流光,贴近她的耳朵,“你和他的关系,恐怕不是师徒这般简单吧?名义上是徒弟,说不定他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