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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月转眼二十天,省专家组到广林半个月后撤走。对广林的结论一时半会还没有下来,赵老答应的不会误了开春动起来的承诺,事情实际运作起来总是比计划的要复杂。眼看就要过年了,结论总要在年后才能揭晓。

    阴历是年尾,公历却是年头。这时候,全县的各种检查都已经结束,各项工作却还没有开展,真正要启动新一年的工作,也要到正月十五过了元宵节后,才能真正定下心来。到那时,杨滔将面临着一场看似过过程序,实际上也有一些暗中运作的补选县长一事,补选之后,杨滔才能把那个“代”字去掉,好在杨滔已经习惯了自己有个“代”字。

    而补选县长后,紧接着的乡镇部分领导干部和科局级干部的调整,才是牵动广林不少人人的根本原因。

    今年的过年注定忙碌。

    国u院已经对春节放假也了明确的规定:月9日—15日(即农历大年初一至初七)放假,共7天。其中,9日、10日、11日为法定假日,月1日(星期六)、1日(星期日)照常公休,将月5日(星期六)、6日(星期日)两个公休日调至月14日(星期一)、15日(星期二),月5日、6日上班。

    见到通知后,熊峦轩书记把杨滔等县常委的成员召集开会,月5日、6日依然上班明显行不通,怀市地区最讲究的就是大年,总要让忙碌一年的干部们安心过一个年。中央的精神要贯彻,地方的情况也要兼顾。广林一众常务坐在一起讨论春节放假的事,这只是会议的借口,放假要定下来,而到地区、省里去看望领导们的事也要定下来。这些都是下面领导的常规,一般说来看望领导都是对口,感情是在工作中联络,在接待与看望中稳固和加强,反过来今后的工作才更有利相互沟通。年前拜访领导,对熊峦轩来说是个新问题,对杨滔来说也是。县常委里大多都是新人新手,以前虽然也参与过,却都不是决策者接触的领导也只是对口上级里的副手。这些事是不能随处问的,而且是一门大学问,可说是一门没有办法钻研透彻的学问,涉及到方方面面。

    会议里,常委们也说不出具体的操作,有些事只能做,说出口后就完全变了味。聚在一起说得多的反是过年想买什么,想带家人到哪里去玩之类的,把会议主题都岔开了。杨滔见会议被岔开,说“书记,是不是依照广林情况先定个范围,各自当好自己的家,这样是不是更灵活些?”杨滔说后其他的常委们立即表示赞同,可定这范围也只是一个说法,总不能说给地区领导拜年每人多少多少给省领导拜年又是多少多少。避开这话题,说到放假,常委们都一致认为最少要从4号下午放起,留人轮流值班守电话就是了。这提法立即得到一致认定,熊峦轩就拍板,但规定了值班人员必须两人以上。最后一个议题是,年终奖金发放问题,部门不同、效益不同,年终奖励肯定也不同。熊峦轩是一把手,常委们就看着熊峦轩要他表态,杨滔不会在这时说话。县财政里有多少资金,具体的事杨滔也没有过问,政府和县委的年终奖总不会太寒酸。熊峦轩就说了句,今年的奖励就参照去年的情况发放,不过,今年农业果林收成要比去年好,有了效益,奖励也适当上调一点,总要体现出旺年的景象来。具体的数目还要等财政部门进行统计核算后,才能确定上浮多少。有了这个基调,事业单位的各部门要是有小金库的,自然会在县里的奖励上再加单位的那份。

    回到房间里,杨滔把门反锁之后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才到自己装烟的纸箱里掏出一条没有什么异样的烟,很细心地把用小刀划开博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的包装薄膜轻轻拉开,拉下两端的保护薄膜后,再打开烟包装外盒,从里面抽出一张硬纸壳。上面记载着一系列的密码和对应的数据,杨滔看着数据,用笔在烟盒上写写算算,算出后变苦笑一阵。这些数据记录的就是几个月来收到的钱与东西,杨滔尽可能地躲却依然躲不开。烟、酒、钱分别用不同的字母来表示,就算万一被人看到也无法破译出其中的内情。宾馆里的房间实际上是很安全的,小翠对杨滔敬畏有加,心思也单纯,老强就算有什么心眼,也不敢到杨滔头上撒横。老强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官,给一分颜色他就巴着不放了。这些钱不能拿到凤城去,放在房间里就算最坏的结果,都可找理由说自己正准备向组织汇报,存起来当然不对劲,银行都是联网的,到哪里去存都会有记录。更主要的是,杨滔不想让这些钱困扰自己。直接拒绝是行不通的,会让自己站到其他人的对立面。在西面乡镇下乡的时间里,这部分钱共动用了三十多万,卧虎乡毛沟村小的厕所用去一万,在另两所乡小修教学楼各用了十几万。自己用这无名氏捐赠,进行花费这些钱,虽说用到点子上,可名不正言不顺,必须要捂紧这盖子,还得在外面找到相应的承担者,才没有漏洞。

    杨滔算了一阵后,把烟包装盒里空出几沓钱来,钱都捆得很整齐,每一沓都是一万整。犹豫了很久,杨滔把钱又塞回烟盒里,把外部的薄膜包装小心地恢复,放入装烟的纸箱中。做完这一切,杨滔走到房间的客厅处,歪着身子,支起头想着心事。

    二月五日要放假,到地区和省里去看望领导,总要在这之前完成这桩事。看望领导,在凤城时已经有了不少经验,自己与地区领导的联系也不是很多,市委里和市政府都得亲自去,总要露一面才算是过一年,有些领导自己并不熟,要到家里去拜访确是要费一番功夫。心里盘算着,那些领导该自己亲自出面,哪些领导要让副职们前去。总要给他们一些露面的机会,也就是给他们期望,要是自己都全包了,来年工作也就难以协调。

    县委和政府兵分两路,而政府这边杨滔也决定两三个人一组,不要一窝蜂地在一起。有个伴给做个证人,花费的经费不是自己塞进腰包里就成了。杨滔想了一会,给薇薇拨了个电话,要薇薇给自己的钱卡里多存些钱进来。跑地区和省城,总要花费一些也给薇薇和付丽珍还有老人都买些过年的礼物。

    突然,门被敲响。杨滔才想起自己把门窗都关严实了,窗帘也都合得紧密。门外响起老强的声音,“县长,县长。”老强的声音里总是透着讨好与献媚。杨滔在不在房间里,老强是很清楚的,现在小翠虽然不像一开始每次都要给自己来开房间门,可每次杨滔回来都要走到服务台前问一声,得到杨滔说不用她开门才走回值班室里继续值班。而那性感的蝶姐,也时常对杨滔献出媚笑,杨滔在宾馆房间里的生活就像是在几个人眼底那般坦荡。打开门,外面果然是老强,老强见杨滔开了门,忙靠近一步说“县长,没有打搅县长休息吧?要是打搅县长休息那真是罪过了。”

    “没有。有什么事吗?”杨滔说,对老强杨滔一直不冷不热,让老强体会到杨滔关注他并对他那种生活上的关心透露出心知肚明,却又不让老强过于靠近保持着那种威严,老强这人就喜欢在这种威严里与领导相处。“很久没有向县长汇报工作了,县长最近在宾馆住着,他们服务还到位吧,要是有什么疏漏请县长直接跟我说,看望怎么收拾她们。”老强说着,杨滔见他身后还有一个人,手里提着烟和酒。老强却一直想展示自己与杨滔之间的亲近关系,说个不休。这时想起身后那人,说“县长,有位老朋友总说要见你,他原来也拜见过县长,只是那时节县长初到广林,不知道县长还有没有印象?”老强说着把那人让到身前。

    杨滔见过这人,一下子却想把其他的名字,杨滔说着“先请进,外面风冷着。”三个人进了房间,那人把手里提着的烟酒,很熟练的放到屋角。杨滔说“来坐坐很欢迎,我也想多了解广林的情况嘛。可拿这拿那的,我就不欢迎了。”说不欢迎,脸上却没有真不欢迎的神态,做出一分佯怒两分笑容,等来人去猜。

    “县长生活严谨正派,我是最了解的。”老强说,“不过,吴乡长也没有拿什么,在广林到哪一家不都要带点心意?烟酒不分家,这与作风无关,无关。”

    “就一点心意,一点心意。”那人说。杨滔一下想起了这吴乡长是谁,龙滚乡副乡长吴俊代理乡长职权,且与财政局的副局长贾绍琬关系密切。杨滔认出吴俊之后,心中一沉,记得自己到广林后最先来看自己的人,也是一个三十多点岁数的人,那人也拿着烟和酒,之后薇薇从烟里发现六万元的现金,这人是谁杨滔一直都没有想起来,始终都回忆不出具体的样子,今天见吴俊放烟和酒的动作,终于确定那人就是吴俊了。吴俊这时来找自己,自然是想提醒自己拿来他的六万元,春节后人事调整问题上帮他拉一把。明确了情况后,杨滔心里顿时干到轻松,淤积症心里几个月来的谜团找到了答案,之后要怎么样做都可以慢慢想法子。

    “坐吧,吴乡长在龙滚的工作很出色嘛,县政府的干部反映过多次了。”杨滔说,老强忙说县长对下面的干部了解得真细致,每个人都工作情况都是那么的熟悉,每天都见县长工作得很晚,乱说了一气。吴俊和杨滔都不在意他说什么。吴俊说“感谢县长关心,我的工作还很不够,今后还要县长多批评多指导。”随后说到杨滔到龙滚乡时自己恰好不在,不能当面给县长汇报工作,今天才找机会来拜见。说着要给杨滔汇报自己的工作,却又不时地看着老强,像是怕老强知道自己要汇报什么。老强却不自觉,杨滔看着吴俊那作派暗自想看吴俊怎么支走老强,就与吴俊、老强两人东扯西拉地说着。说了一会,吴俊见老强总是不走,知道有些话是没有机会说了,说了些工作上的事,就起身告辞。杨滔要吴俊把它提来的东西带走,吴俊哪里肯?老强也劝阻杨滔不已。无可如何,杨滔还是把那酒让吴俊带走了,两人走后。杨滔玩味的看着那条烟,果然,外面包装用的薄膜又被划开,只不过这次就粗糙多了,很容易就看出来。杨滔没有打开看里面有没有东西,吴俊肯定还会找自己说这事。他心慌自己那职位,杨滔心里很理解,做出这样的事杨滔也不会看低他一眼,只是吴俊与贾绍琬走得近,而贾绍琬那习气是杨滔最烦厌的。

    到怀市,总要侧面去问问,哪位领导姓贾。可吴俊这事该怎么处置?杨滔想了一会,脸上的笑就有些硬。

    先去省城,杨滔把周思礼、滕建松和安志海都带到省城,文山青也陪着去。共两部车,杨滔让滕建松与自己坐一车上。周思礼和文山青要去省农业厅,见见农业厅的一些部门,还有一些专家。这些领导原本是该熊峦轩和周勇兵去看望的,可杨滔要周思礼去,就想着在广林办些加工厂之类的,慢慢发展一些工业。一个县纯是农业,到底走得多远?

    杨滔在省里要找一些人自然要带头,就是一起,本来让安志海跟着就可以了,但安志海是自己的秘书,不能很好地起证人的作用。至于对方是谁,也不必介绍,滕建松当然也不会去问。杨滔主要要找的是与教育相关的一些朋友,想着来年广林教育系统要是动一动,总要引进些外部力量,才能更好的促进改变原来的习惯和模式。“名城中学”的孙俪、赵镜等人,省教育厅田罗、王雪城等人,刘晨光和徐东来肯定要拜见的,只是要不要钱求见省组织部副部长满如喜?杨滔觉得是高攀不起。

    坐车到省城,天气有些变冷,车外的丝丝细雨让人看着飕飕地冷。车里有空调,与滕建松一起坐在后排,小声说话前面的司机也听不清。县政府还没有专职对应的司机,几台车也没有专门分给谁,杨滔要用车时,滕建松自然知道杨滔想哪台车总是先满足。两人先说了明年的几项大的政府工作,这些都是常务,只要有具体责任人和负责主持的部门,总能逐一完成,滕建松说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和建议。途中寂寞无聊,说些工作上的事最容易打发时间。

    之后,杨滔先提起春节后对自己的补选。“滕主任,我们说这么多,总要等补选之后才能算,要不然来个新的县长,又会有新的工作思路。”

    “县长,是不是担心有人又在暗地里作怪?不会的,就凭县长到广林之后的两件大事,代表们里虽有些人眼睛只看着自己的利益,可大多数人都是以工作为重,把广林的利益放在第一。我在广林二十来年了,经历了不少领导,县长你可是最优秀最为广林做想的县长。东面各镇就不用说了,今年碰柑销售这样好,谁心里不清楚?西面各乡,县长走村入户山坡下沟地就为着想给贫困的乡找出条路来,省考察组的到来,虽然还没有实质的结论,谁都希望有一个能改变乡村贫困落后的好县长。”

    “看你说得这样夸张,我们既然坐在位置上总要做点事来,才会安心。他们不会都像你这样理解吧。”杨滔说,对今后的补选杨滔心里并不怎么在意,知道去年八月里地区对广林大变动后对一些有心人的冲击,他们如今还不能成气候,更不敢妄动。

    “县长,各乡各镇里,县长的威信你自己不知道啊。”滕建松说,像是亲信的话又想下属对领导的讨好奉承。滕建松作为政府办主任,在上下通达这职务上很有些能力,也有些人缘,当然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我们不说这些,今后怎么样也不用多想,想多了不仅无益反而影响自己的工作。”杨滔想这话题说到这里已经足够。“还是县长心底坦荡,这么久从没有见县长考虑自己的事。”“好了,不说这些。建松,对下面乡镇干部的微调,说说你的看法?”这句话才是杨滔要说的,有了前面的铺垫,滕建松也不会觉得突然,当然不会往深处想。

    “县长,这些我哪里说得好。”

    “怎么?政府办的职责之一,就是协同县长做好这方面的工作,你对下面的干部了解比我深透全面嘛。在说,我们现在也只是闲谈讨论,又不是给他们定出结果。人事上,我们政府就少参与只提建议,决策上要以县委的意志为准。”杨滔说到这份上,滕建松也不能再退,两人的声音很低。广林乡镇里还有七八个岗位缺口,都是因为年前选举县长没有成功导致人事大变动,空余下来的职位。大家都知道这些职位将在县长补选后要调整人员,必然有些人会被调动或提拔进到这些职位里来。大多是一些副职,正职也就龙滚乡乡长一职。如今吴俊在行使着乡长的职权,是最有机会挪一挪,成为正科。滕建松就先说东面镇里几个缺口,相应的人也说了几个,也把这些人的工作成绩列了出来,杨滔对这些人自然不熟悉,就算都找过杨滔,那也只是听他们自己汇报,没怎么当真。滕建松这次一一地罗列,让杨滔对这些干部了解更为透彻。

    “吴俊乡长怎么样?”杨滔说。

    “吴俊乡长啊,心思蛮活络的,工作中翻眼就会有个新主意。”滕建松说的是新主意而不是说好主意,杨滔知道滕建松在心里对吴俊是有看法的。就不表露出自己的想法,说“上两次我到龙滚乡也没有见过他,他们书记欧久是个不错的人,工作踏实,对乡村的事很上心,就是人话少了些,对工作的汇报做的比说的多。”

    “欧久书记性格是这样,一直都不善于汇报,人工作实在,在龙滚乡里威信很高。龙滚乡原书记被调走,县里马上让欧久顶上去,却把乡长给空了出来。”

    “是吗?现在这年月工作不仅要开展好,汇报更是一门学问啊。”杨滔说。“县长你还不也这样?遇上汇报工作总是避开。”两人就笑起来,取了烟出来,给滕建松一支,滕建松立即把火拿出给杨滔点上。两人都吸烟,也不管车里开着空调。把节奏缓一缓,才会让滕建松思路更为清晰和周全。

    “建松,吴俊和我没有单独见过,倒是有人替他汇报过工作。他的人缘不错啊。”杨滔把话又扯回吴俊身上,滕建松和欧久的关系应该不错,欧久那性格杨滔也很欣赏。在领导岗位上,上位者总是希望下面的人能多做些实事,吹牛拍马地逢迎,过年过节的探望虽也想,但下面的人出来工作成就,那也是自己的成就,每一种需要都是要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