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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呼啸,行人来往。沈一弓一直都没有对身后的人放下心。他没忘记香水‘初恋’,那块手帕到现在仍然放在他书房右手边的抽屉里。美国出品,昂贵稀有,属于以为年轻貌美的女性。诸多线索稍加联系,想要猜出是谁并不会太难。原本沈一弓对秦明月的怀疑也不算重,这几年回国的大家闺秀肯定不少,也不是各个他都会认识。只是今天她出现在车站太巧,手背上还有如此明显的包扎。那个大家闺秀会伤到右手背拇指这儿呢?更不用说右手虎口的薄茧。她拿过枪,且不止一次。

    昨天凌晨和今天在车站发生的这些事逐渐在沈一弓脑海中串联起来。组织者、涉案者。毫无疑问,秦明月定是其中一员。她的大衣口袋很大,刚刚故意将手从袋中取出是为了防止被沈一弓看出枪支形状。但在最开始她朝他走来时衣服晃动的幅度已经将她袋中物品的重量曝光了。

    小型手枪,勃朗宁或者柯尔特的可能性比较高。

    他在赌对方对自己的身份有几分了解。秦胜诸出事那一晚他也在现场,事实上击毙他的那一枪正出自他手,理论上来说,自己是秦明月最应该报复的杀父仇人——即便所有计划都出自霍左之手。但在这件事上,他们是同谋无疑。

    火车站中的人对于一场凶杀案将再度上演毫无察觉,无知甚至于麻木地像水面漂浮的芦苇絮在沈一弓身边淌去。他压低了帽檐,脚步稳健朝火车站外走去,距离一点点地拉开,他与那个女人之间隔着的人也越来越多。十步,二十步。十人,二十人。

    而后他转了弯,在走出火车站前,余光不忘朝后望去一眼。却发现刚刚那个地方早已空无一人。

    她没有开枪。

    沈一弓顺着台阶走了下去,站在火车站门前拿出烟来塞进嘴里。他远远打量着车站对面那几辆吉普车,记下个别几辆车的车牌后把烟扔进了路边的下水道里,两手插袋压低帽檐快步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回家,而是先找了公共电话亭,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来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半天,等那边一接通,沈一弓先开口:“是我,车站回来。那些人早过来了,有上车的。听见了声响,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车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

    “相信教授。他经验非常丰富,是组织内的老人了。”老卢在电话那头叹出口气,他这儿也是在公共电话亭里,小小一间杂货铺哪里装得起电话机这种精贵的东西。

    沈一弓听他这么说了,又另外道:“关于之前许先生的事,我想我今天可能又有了新的线索。”

    “可靠吗?”

    “……尚未证实,但基本可靠。”

    “谁?”

    “秦。”

    “了解,这条情报我们会继续跟进的。哦对了,跟你说一声。”老卢在瓜电话前补上一句,“陆太太生了,是个女儿。”

    沈一弓松下一口气,今日之内终于有那么一条好消息:“恭喜了。接下来我要过来吗?”

    “不必。等我这有信了再过来。这段时间我们尽量不来联络你。情势恶化,接下来只会更加严峻。寒冬将至,严阵以待啊。”

    沈一弓明白他所言何意,北伐已结束,湖北地区武装起义如火如荼发展着,接下来的局势究竟会如何变化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有时也许需要他们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想了想,说了一声:“与君共勉。”将电话挂断了。

    已近冬初,天气愈发寒冷起来,沈一弓想到秦明月的那件事,虽然老卢说了这条情报他们会继续跟进,但他还是想找时间去找更了解这件事的人去问个清楚。

    沈一弓回到家时已近傍晚,赵妈在厨房做饭,小强骑着木马跟隔壁人家的小孩在巷子里玩。沈一弓回房里换了身干净得体的衣服,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眼,小强还跟几个小孩满巷子疯跑。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就下楼了,赵妈正端菜出来,看见他惊奇一句:“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点声都没有。您要回来我再加个菜,本来以为您跟梁先生不回来吃饭了呢。”

    “看你在忙,就没叫你。”沈一弓解释了一句,“清文还在宁波,我有别的事情先回来了。”

    赵妈拿围裙擦了擦手:“行,那我再加一个菜。先生您想吃什么?炒个茄子还是弄个番茄炒鸡蛋?”

    “茄子吧。你先做,我去叫小强回来吃饭。”

    赵妈点点头就继续进厨房忙去了,沈一弓跨出门,听小孩子嬉闹声传来,一眼就看见还在石墩子上蹲着跟人招手的小强,他朝这孩子喊了一句:“小强,回来吃饭啦!”

    许志强转过头来朝他咧嘴笑了:“沈叔叔,你回来啦!”他立刻兴奋跟几个小孩挥手,“不玩啦,我叔叔叫我回家吃饭啦。明天再来和你们玩!”

    说完就从石墩子上跳下来,一个劲儿冲到沈一弓怀里。沈一弓一把把他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胳膊上,手环着他脖子。